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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希年踏上了归程。
先是搭火车来到最近的大城市,再搭一班飞机,潘希年终于回到了她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城市。
踏上故乡的土地的时候,阴沉的天气落入眼帘,但始终阴霾而不安的心情,却又在同时稍稍被安抚了。
这是她熟悉的地方,看顾着她的出生和成长,也是始终包容她的地方。
潘希年没有任何犹豫地登上了轮渡口那被浪打得东摇西摆的轮渡。
潘家的房子在离主市区还要搭半小时渡船的小岛上。
这是艾静挑选的地点,又由潘越亲自设计,依托着岛上平缓的小山,正对着大海,有一个种满各种茶花的花园。
在无数个漆黑的夜晚,潘希年都回到这个两层楼的小房子,回到四季鲜花似锦的花园,仿佛只要再睁开眼,她推开房间,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见自己回来,就扬起声音对画室里面的妈妈说:“艾静啊,希年回来了,可以吃饭了。”
但睁开眼睛意识清楚之后,她还是在别的城市,耳旁的笑语,不过是梦里徘徊不去的旧影罢了。
事实上,动完手术恢复之后,费诺曾经陪着她回过一次老房子。
当时同行的还有家里的会计师和律师,他们陪她回来处理父母留下的遗产。
潘希年几乎是在踏进房子的一瞬间就昏了过去,然后急剧地呕吐,进而高热,几天之后她在医院醒来,看到身边的费诺,第一句话是:“我再也不要回去了,求求你把房子处理掉吧。”
可是费诺并没有这么。
他耐心地等潘希年痊愈,然后找来律师处理完毕遗产手续,封存好房子并委托人定期打理花园,就带着潘希年离开了。
她后来再没有回来过。
即便是痊愈之后回到原来念书的大学,离家不过一两小时的车程,也从来没有回来看过一眼,后来再次被费诺接回T市,离家就更是千里远了。
离开家的那一天,费诺把钥匙交到潘希年手里,对她说:“家的钥匙。
你总是有回去的一天的。”
而现在,这把钥匙正静静地躺在掌心,她握得这么紧,反而连金属戳过手心的疼痛也感觉不出了。
轮渡即将到站的铃声把潘希年从慢慢的回忆里拉回来。
她朝着窗外一眺,已经能很清楚地看清小岛上的建筑物了。
船靠岸之后,萍水相逢而暂时同济一舟的人们迅速各奔东西,只留下潘希年一个人在码头上踟蹰良久,才鼓起勇气,慢慢沿着环岛的步行道,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傍晚时分的海风像刀一样刮在脸上,但潘希年并不觉得疼痛。
很多知觉都随着离家益近而渐渐模糊,心跳和情切压倒一切,她越走越慢,越走越迟疑,走过一条条熟悉的街道,更多的回忆比眼前的大浪还要汹涌地打上心头,毫不留情地触及每一个最细微的角落。
这让她无处可逃。
她熟悉这岛上的每一寸土地,那是她和父母一同生活的地方,她知道春天如何来临,秋天如何走远,她记得公园里的花木,也熟悉图书馆的陈设;常去的餐厅就在街角,依然亮着灯火,却再也不能挽着父母一路谈笑着进去吃完饭;相熟的亲邻友人也相去不远,她却因为无法正视他们怜悯的目光而断了往来……
念及此,潘希年面无表情地裹紧围巾,继续顶着风,一步步地走向故园。
当熟悉的铁栏杆出现在视线尽头时,潘希年再一次停了下来。
秋天的花园草木凋敝,一些冬茶的品种虽然隔着围栏次第开放,但没有了爱花的女主人的精心照顾,总是显出恹恹的下世景象。
潘希年出神地凝望良久,仿佛如此就能在花草丛中看见那个愉快安然忙碌着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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