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明旭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呼吸,“无天在时,人人自危,那时候的一点恩情,足以让人永难忘怀了……只是他毕竟是你手下人,我们在外头的,跟左右护法不宜牵扯过深,我怕走近了连累他。
谁知要不了多久,竟是永别了。”
话末一声轻叹,莫名带了无边的怅惘。
救命之恩,这倒也算说得过去。
楚岫借着“魔教大总管”
的便利,的确没少干让属下把受刑的人送回住处的事,反正都伤重到无法自由行动的人,就算痊愈了在教内也基本无法翻身,不怕无天猜疑他有二心,权当做一点善事。
像竺明旭这般后来还能爬上来的,实在是少数中的少数。
一来二去,千峰阁的人的确有随手捡人的习惯。
楚岫迅速地在头脑中将这番话掰开了揉碎了咂摸一遍,并没发现什么明显漏洞,便短促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接受了这一说法。
他态度缓和下来,两人间的气氛便又松快了一些。
竺明旭是个讲究的人,颇多习惯和楚岫相似,两人算是有那么一点惺惺相惜的意思,比泛泛之交稍微强点。
两人随口聊了些有的没的,竺明旭不经意般地提了一句:“现在教内人多口杂的,很多事明显冲着你来,你还得小心着些。”
楚岫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关心。
然而对方踌躇一番,又接了一句:“其实……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岫着实烦了这些爱绕着弯子说话的人,当即再也不掩饰地淡下了神色:“交浅言深,君子所忌。
竺坛主既然还没想好说不说,恐怕还是别挂在嘴边的合适。”
竺明旭一愣,细细地看了楚岫两眼:“今日是谁惹了你么?这般气性大?”
“恕我直言,你今日话也有些多,并且不怎么识趣。”
楚岫道。
“哈,平日里我的确明哲保身居多,该不多话,绝不多话。”
竺明旭自嘲,“不过我知道少衍在时,与你关系最好,是真把你当亲人来照顾的……”
“亲人”
二字出口,楚岫的心底微微颤了颤。
某种酸软的情绪蔓延开来,混着胸口那股闷闷的感觉,更是复杂难辨。
“……当年的救命之恩一直无以回报,是以我方才在少衍的墓前,一直寻思要不要多嘴提醒你几句,好歹也算尽一点心。”
竺明旭的目光真挚,直直地望进楚岫眼中,“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左右护法对立已久,可端木鸣鸿一成为教主,便对你亲厚异常,同出同进,据说前几日还与你共同闭关来着?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示对你的信任绝无可动摇……”
他摇摇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恐怕非福。”
楚岫有些好笑:“你倒是说说,他委屈自己跟我同出同进有什么好处?”
竺明旭面容严肃:“在讯息的灵通上,你远远超过他。
你说,他是为了表示亲厚呢,还是防着你不知何时便插他一刀呢?别忘了,当初他可是毫不手软地拔了你大半心腹的人,连少衍……都是丧命在他刀下的。”
少衍少衍少衍,一天内不断地有人让楚岫回忆起这事儿,简直邪了门了。
“再者,你还掌着那护山大阵,这会儿也真说不准的你倚仗他多些,还是他倚仗你多些。
这会儿他要专心对付我们这些不安分的坛主,可全都收拾干净了……你不怕……狡兔死走狗烹么?这魔教,真讲情分的人是有,却实在……也并不多的。”
竺明旭的声音压得很低,却直往耳中钻,“更何况九溪的事,也并不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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