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尽,街巷黝黑,不闻半点声响。
“隆。”
雷声沉沉滚来。
小厮一怔,尚未回神,水珠已接连落下,砸往他周身,隐有倾盆之势。
他不愿淋雨,又想自己离府不过五十余步,便扭头,按原路返回陈府,自东耳房取了纸伞,才穿过大门、再度向茶寮进发。
四下,雨声大作。
小厮撑伞,低头找路,迈出门去。
却见一对乌皮六合长靴——威仪,修冷,伫于府外,仿若根植。
惊雷劈天,地面水洼乍亮,映出重重人影。
小厮浑身一颤,发觉自己已被许多双眼睛盯住,如同羔羊,正受狮群围猎。
他心惊,抬头看去,对上两道寒光。
只听人冷笑一声,撕裂雨幕——
“到哪儿去?”
……
阿萝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掉进一片水,不会游,只能挣动手脚。
可她甫一动弹,四周的水就全都蒸干,忽变成茫茫的云,叫她越陷越深。
她一点点地、慢慢地下沉,直到底部,看见蒙蚩站在那里。
阿萝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蒙蚩了。
因此,她费力地挣扎,到他身边,想去抱她的阿吉。
她只知道,自己有好多好多话,想和蒙蚩说——说她并无孽力,说她来了上京,说她将要去找他,说她有了朋友、又没了朋友。
还有,说她很想念他。
但阿萝终究没有成功。
梦里的蒙蚩绵软松弛,连面庞都是云做的。
她才张口、吹过一息气,他就在她眼前飘散,只留下一句话,叫她快走。
他的声音很低沉,从天边滚来,像雷鸣。
阿萝很不解。
快走,是要走去哪儿?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她不想走。
而且,她总感觉,脚下有无数双手,拽住她,根本不让她再挪动一步。
“隆。”
又是一声。
这一次,她听清了。
那不是蒙蚩,确实是雷鸣。
阿萝忽然自梦里惊醒。
她睁眼,在漆黑之中,看见一道分明的冷光。
那光瘦长、寒冽,久久停驻,被人擒在手中,像是冰凉的剑锋。
声音回归耳畔,淅淅沥沥,似是下雨。
男人的痛呻与哀嚎夹杂其中——颤抖,煎熬,一息重过一息,如在承受非人的折磨。
入骨的寒意爬向阿萝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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