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承良已经带人把掌印值房重新布置了一番,里头该处理的都处理了,为什么督主还有这一问,重点不在东西,而在收拾上。
一朝天子一朝臣,内侍衙门也是如此。
汪轸左右不乏溜须拍马之辈,当初借着汪的体面招摇过,现如今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秦九安嘿嘿一笑,“督主放心,小的早就给他们物色好了去处。
大内十二衙门,缺人的地方多啦,远远儿打了,他们掀不起浪花儿来。”
梁遇没再说什么,也不用人随行,自己打着伞,闲庭信步走远了。
司礼监衙门在贞顺门以东,即便宫门下了钥,掌事的出入也不受限制。
门上太监见风雪中有人款款而来,忙抬下门上闩木静候。
早前梁遇还是秉笔时,莫说太监们,就是宫内主子也得让他几分面子,眼下当了掌印,是实打实的一人之下了。
守门太监见他来,愈垂手虾腰,待恭送他出了横街,由对面锦衣卫接应后,方退回门内,重新落了锁。
厂卫是一家,都在梁遇手里攥着,那些锦衣卫原都是有根底的人家出身,平时目空一切惯了,但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半点不敢造次。
“卑职等接了消息,恭喜督主高升。”
锦衣卫千户高鼎那张粗豪的脸上带着纤细的笑,话说得十分由衷。
梁遇摆了摆手,这掌印的位置本来就是他囊中之物,要不是碍于皇帝才登基那会儿不便闹出大动静来,也不能让汪轸霸揽到这早晚。
现在好了,眼中钉拔除了,暂且安逸,这会儿最要紧的是家事。
是啊,家事,他从没想过,走到今时今日还能论一论家事。
高鼎替他打起轿帘,他端端坐了进去,抬轿的官靴踏着雪地,出一片挤压的轻响。
夜色漫上来,像水一样浸泡过人的头顶,他偏过脸,抬手掀起窗幔一角。
寒夜的街道和白天不同,有种冷峻深沉的美。
轿在前行,商户住家儿门前的灯笼在后退,他看得有些出神,腕上手串的琥珀坠脚轻摆着,敲在撒青金袖襕上,云气纹映过半透明的珀体,放大得盘龙一样。
他的府邸建在冰盏胡同,离紫禁城很近,边上就是贤良寺。
干他们这行的,手上人命过得多了,有时候也寻求一点心理上的安慰。
轿子到了门前,他俯身下轿,抬眼便看见匾额上御笔的“提督府”
,他望着那三个字,牵唇笑了笑。
这一笑,笑得风光霁月,边上随侍的见了忙上来讨好,“前门汪府盖得倒是豪奢,如今也空着,可督主必住不惯那个脏窝儿,还是摘了匾额挂到府上来的好。”
梁遇嗯了声,提起曳撒下摆登上台阶,走了几步想起什么来,在槛前停住了。
高鼎松了一半的气重又提起来,忙拱手听示下。
上的人微微回头,那秀目垂眼时,有种睥睨天下的味道,“汪府打人好好守着,等咱家腾出空来,再请旨抄没汪轸家产。
记好了,里头物件一样也不许丢,倘或缺了一件半件,就拿你们的脑袋来填。”
锦衣卫的毛病他最知道,钻营捞油水是他们的拿手绝活儿,倘或不话,他们半天就能搬空汪府。
现如今他过问了,就算吃进去的东西,也要照原样吐出来。
高鼎心下一凛,俯帖耳道是,一行人弓着身目送他进府,待府门关上,他们才敢直起身子来。
“咱们这位督主,真是滴水不漏。”
抬轿回去的路上,一个缇骑半带抱怨地嘟囔,“要论起对下头人的宽和来,怕还不如先头提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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