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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需要一种菠萝罐头,问我这里有没有,我说我记得小储藏室里有一些罐头,当初日军频繁轰炸的时候备了一些在防空洞,还剩一些,但不知道有没有她要的那种,她就说和我一起去看看。
出了粥厂就觉得阴冷阴冷的,远处光秃秃的枝桠映着灰蒙蒙的天,温度可能并不十分低,但由于阴湿,冷气便钻进了骨头里。
我的脚冰冷冰冷的,原本只有一双单皮鞋,想着天冷时再买棉鞋,可后来战事一恶化,店铺都关门了,我也一直没有闲心去寻找卖鞋的,前阵子周嫂活着的时候,给我找了些棉花来,让我塞进皮鞋里保暖,她本来说要帮我缝制一双棉鞋的,又怕自己做的样式土气,可鞋还没有做,人就先走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神伤,周嫂、冯嫂……这周围不断有人惨遭日本人的毒手,且死得那样惨烈悲壮,她们都只是南京城中的小人物,而眼下每一分钟都有这样的小人物这样死去,我不知道这屠杀何日是个尽头,不知道将来的后人还有没有机会了解到这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杀戮。
正想着,我的手被一只温软的手包住,我呼吸一滞,抬头遇上弗洛伦斯的眼睛,也是那样温温的。
“你冷吗?回去我的手套留给你。”
她说。
“不用不用,我……”
我想说什么,可终究不过是悲天悯人的情绪,说了也徒增烦恼,便没再说下去。
“不要悲观,总都会过去的,即便是当初普鲁士那样凶残地占领法国,也都过去了,”
顿了顿,“战争并不是永恒的。”
“嗯。”
我点点头,任她牵着我的手往教学楼走去。
储藏室在三楼,越往上走越是安静,平常这里没有人来,我们拐过楼梯,我拿出钥匙,这里的钥匙我都备有一套,是琼斯小姐给我的,以便她不在的时候我们可以取东西。
开门的时候发现没锁,我嘀咕了一声,也没有太在意,走进去后只觉光线很暗,我们绕过两排黄松木的架子,小东西都在后面的橱柜里。
刚走到架子后面,地上就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我俩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再仔细一看,居然是一个女人!
我和弗洛伦斯对视了一眼,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惊诧和一丝恐惧,再去看那女人,她穿着……和服和木屐……是个日本女人!
我们一时不知该进该退,只得再去观察那地上的女人以寻找答案,这一看才看清了一些先前没有注意的细节,她被反绑着,手、脚都被捆了起来,嘴里也塞了毛巾。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下意识地往周围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异常,然而除了地上的这个女人,其他照旧。
女人听到了我们的声音,睁开眼睛朝我们看着,眼睛里满是惊惧。
若不是她的眼中流露出这样的神色,我想我们那天也不敢走上前去。
后来的无数个日夜中,我在无人的角落里暗暗地想:如果那天不去储藏室呢?如果去了储藏室也不管她呢?如果就让她那样静悄悄地死去呢?……可每每这个念头浮上来,我又会拼命甩甩头发,毕竟那也是一条无辜的生命,然而在我心底的天秤上,我知道,我是宁愿她死去的。
我和弗洛伦斯走上前去,犹犹豫豫地蹲下来,只见她头发、衣服都散乱不堪,整个人也憔悴得不像样,蜡黄的脸上只有一双狭长的眼睛透出点光亮,那双眼睛将我们祈求着。
我和弗洛伦斯对视了一眼,随后她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女人口中的毛巾摘了下来,女人嘤声祈求着什么,她说日语,那种在当时被我们恨之入骨的语言,中间夹杂着一两个中文词语:求求你,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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