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的身后,又是一重又一重宫门深锁之声。
雨打梨花深闭门,她合该长长久久,如一株寂寞青苔,苟延残喘与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老死其中。
她太知道自己的身体,日复一日的咳喘,几乎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健康与精气。
仿佛一张薄而脆的蛛网,再经不起一点点的风吹雨淋。
如懿立起身,走到古旧的樟木箱子边,张开沁手生凉的铜锁,取出一张小小的帕子,湖蓝色绫绢上,绣着一朵小小的四合如意纹。
她并无犹豫,在白昼点亮了蜡烛,将绢子焚上。
火舌卷得很快,一下一下蹿上来,舔着绵软的绢子,很快化作灰烬。
如懿的面色平静如澄蓝湖水,“凌云彻,我这一生,能谢谢你的,也唯有如此。
愿你来生相知,去一处平安喜乐的境地,福泽一世。”
容珮淡然看她烧完,将灰烬用紫铜屉子拢起,走到庭院中,扬手撒去。
如懿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而决绝,催促容珮,“快!”
容珮没有哭,将一把小小的匕首从怀袖中抽出,交予如懿手中。
她举起匕首对着窗外的日光一照,锋刃上闪着幽蓝光芒,的确是一把利刃。
她无言,轻轻微笑,恬然自若。
她望着容珮,低声道:“我一死,你便可以离开。
容珮,若是能出去,定要好好活着。”
容珮重重点头,“奴婢伺候您上路。”
如懿眸光轻转,落在绣架上只绣了一半的花样上,那是开了一半的青色樱花,在雪白轻纱上无忧无虑地盛放。
还有,还有翻了一半的《墙头马上》,一出唱不完的悲欢离合。
如懿轻叹,忧思重重,“也不知这些,能不能保全我的永璂?”
容珮点头,神色坚定而安宁。
如懿微微一笑,再无留恋。
她举刀向胸,刃没至柄。
动作很快,手气刀落,只觉得胸口深凉,并无太多鲜血溅出。
如懿仰起脸,窗外日光正盛,一朵,一朵,如盛开的大片木棉,灼热甜香。
她在痛楚的蔓延滋生里,忽然忆起一点从前。
晴朗的日光下,满是浓荫翠翠,新开的桐花绛紫雪白,散落清甜滋味。
他置身于花叶下,清隽容颜上有笑容明耀,等着她,缓缓走近。
她浑然不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是真切的往事,还是缥缈的虚幻?
但,那一定,是他和她的最初。
曾经的思念如漫天清寒的冰雪,深入骨髓,可天明日光照耀,只能看着它混同尘埃,污浊地化去,一无所有。
如懿轻轻笑着,在碎裂般的痛楚中,停止了呼吸。
容珮一直跪在如懿身边,面上无一丝悲伤之情。
她见如懿微微仰首,向着殿外风生帘动之处,笑意柔和。
她半眯着眼睛,不知是在回避七月流金的日光,还是在享受它热情的不会因人而异的照拂。
容珮想,这样半眯着眼,大概是死不瞑目。
一定怨恨许久,也曾企盼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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