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年岁渐长,有次受了伤,加上心力憔悴,终于一病不起了,他自请卸甲,回了都城疗养,从此再没穿起过铠甲。
母亲后来替他收了显龙关,甚至往外扩了三十余里,西边大片的失地,都重又回了大周。
外祖父欣慰之余,可也曾为母亲难过过?母亲与父亲,一路走得甚是艰难,却仍未改衷心,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谁又不盼着一个英明的君主,如此便是上刀山下火海,虽死而无憾。
嫂嫂叹了口气:“人言可畏啊,便是你堂兄,如今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做事,稍稍行差踏错被人借题发挥,打的都是陛下的脸。”
新帝的威望能不能建立起来,便看能不能熬过这段了。
相思也拧了眉:“我相信他。”
“你同嫂嫂老实说,陛下是要同你大婚,还是只是迎你入宫。”
相思思忖片刻,其实并不大确信,只好道:“若只是为了把我召进宫,大可一顶轿子直接抬了进去,何须费心叫徐将军去请,又将我安置在堂兄这里,还费心找我回都城的托辞。”
郑氏只是过于紧张了些,闻言才稍稍放松一些:“如此便好,叔父叔母不在了,长兄如父,我和你兄长自是要为你筹算的,咱们家的女儿,不求荣华富贵,去给旁人做妾,是万万不能受那个委屈的,便是陛下也不行。”
相思笑了笑,扑进嫂嫂怀里撒了片刻骄:“他要让我给他做妾,那我就一根绳子吊死在他房梁上,叫他以后都别睡安宁了。”
郑氏嗔怪道:“胡说些什么呢!
哪就到那一步了。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
相思扁扁嘴:“好了我知道错了,嫂嫂带我去看小侄子罢,你瞒得好紧,竟也不给家里捎个信。”
“那时不容易,怕留不住,就没提,后来日子消停了,孩子也都好几月了,又觉得不必多言了。”
郑氏莞尔一笑,千言万语,都隐在话下,按下不提了。
相思一阵难过:“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
内官徐德万揽袖给陛下磨墨,两只绿豆大的眼睛,却甚是精光四射:“陛下这字,可真是一等一的好。”
说着,瞧见姌姌二字,不由促狭一笑:“陛下是要给祝三小姐写回信吗?”
李文翾扯了下唇角:“她的字,还是孤教的。
她小时候,瞧着乖巧又机敏,其实懒怠得很,字写得歪七扭八的。”
“奴婢知道,”
徐德万眯着眼,像是想起了那时候,“那时候陛下为了让三小姐习字,亲自给她研磨呢!
三小姐怕您骂她,写个字就要看您一眼,瞧着倒是……倒是……”
李文翾替他补了句:“可爱得紧。”
他握着她的手写字,教她感受提按转折的力道,她头一歪,却险些将脑袋插进他的颈窝里,他敛着眉恐吓她:“不专心写字,做什么呢?”
她有些委屈,低着头不发一言。
他心中有愧,这么凶,实在不是他本意,是她看得他心烦意乱难自持,心中生了杂念。
于是握着她的手都觉得带了几分图谋,只好松开:“自己好好练。”
或许是他真的太凶了,她仔仔细细练了好久的字。
此后更是勤学苦练,因着照着他的字练的,又得他指点,字迹越发像他。
有回被太傅罚了抄,他扔书不干,索性去睡了,醒过来却见书桌整整齐齐码着一沓抄好的策论,小姑娘睡得头扎进桌子底下,他抱着她去书房的榻上睡,盖了毯子,捏了下她的鼻子,她都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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