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卿又问问乡下年来收成丰歉,方始告辞。
张秀英本未起身,没有见面。
饭后,果然有人送赵朴斋到门,栈使认识通报,赵洪氏、赵二宝慌忙出迎。
只见赵朴斋脸上沾染几搭乌煤,两边鬓发长至寸许;身穿七拼八补的短衫裤,暗昏昏不知是甚颜色;两足光赤,鞋袜俱无,俨然像乞丐一般。
妹子二宝友于谊笃,一阵心酸,呜呜饮泣。
母亲洪氏看不清楚,还问:“来浪陆里嗄?”
栈使推朴斋近前,令他磕头。
洪氏猛吃一惊,顿足大哭道:“我倪子为啥实概个嗄!”
刚哭出这一声,气哽喉咙,几乎仰跌。
幸有张秀英在后搀住,且复解劝。
二宝为栈中离客簇拥观看,羞愧难当,急同秀英扶母亲归房;手招朴斋进去,关上房门;再开皮箱,搜出一套衫裤鞋袜,令朴斋向左近浴堂中剃头、洗澡,早去早来。
不多时,朴斋遵命换衣回栈,虽觉面庞略瘦,已算光彩一新。
秀英让他坐下。
洪氏、二宝着实埋冤一顿。
朴斋低头垂泪,不敢则声。
二宝定要问他缘何不想回家,连问十数遍,朴斋终呐呐然说不出口。
秀英带笑代答道:“俚转来末,好像难为情,阿对?”
二宝道:“勿对个,俚要晓得仔难为情,倒转来哉。
我说俚定归是舍勿得上海,拉仔个东洋车,东望望,西望望,开心得来!”
几句说得朴斋无地自容,回身对壁。
洪氏忽有些怜惜之心,不复责备,转向秀英、二宝计议回家。
二宝道:“教栈里相帮去叫只船,明朝转去。”
秀英道:“耐教我来白相相,我一埭勿曾去,耐倒就要转去哉,勿成功!”
二宝央及道:“价末再白相一日天阿好?”
秀英道:“白相仔一日天再说。”
洪氏只得依从。
吃过晚饭,秀英欲去听书。
二宝道:“倪先说好仔,书钱我来会;倘然耐客气末,我索性勿去哉。”
秀英一想,含糊笑道:“故也无啥。
明朝夜头,我请还耐末哉。”
秀英、二宝去后,惟留洪氏、朴斋在房,洪氏困倦早睡。
朴斋独坐,听得宝善街上,东洋车声如潮涌,络绎聒耳;远远地又有铮铮琵琶之声,仿佛唱的京调,是清倌人口角,但不知为谁家。
朴斋心猿不定,然又不敢擅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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