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门前地上铺了长长一条毡席,新妇进门不能踏地。
那新妇却不管不顾,顶着红锦盖头,也不要人扶,踩着地往里大步便走。
前头有个抢钱果的小儿正在抓地上的果子,被她一脚踢到一边。
门前还摆了一具马鞍和一杆秤,得跨过去,那新妇眼被遮着,没瞧见,被马鞍一绊,摔趴在地上,红锦盖头掉落到一旁,露出一张立眉瞪眼的白胖圆脸,像是一团粉面上胡乱戳了几个孔一般。
众人全都哄笑起来,王球在一旁一眼瞥见新妇那张脸,心顿时寒透。
新妇却爬起来,竖着眉毛大骂:“囚囊货们,笑什么?!
常日里你们王家欺负我姑姑孤儿寡母,瞅着这家里的田产,一个个贼筋歪骨、黑肠臭肚。
如今我来了,叫你们好生尝尝我刘家的酸汤辣水!”
众人被她骂得全都闭住嘴,惊张着眼。
新妇却一把抓起盖头,重新蒙住头,一只手掀起巾角,露着眼看路,大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照礼,入了门,扶新妇进新房,到床边“坐富贵”
,敬三盏酒“走送女客”
。
新婿则在中堂设榻,上头放置椅子,依次请媒人、姨妗、丈母“高坐”
行礼,而后新婿入房,请新妇出。
两家各出一根彩缎,绾成同心结,两人面对面牵巾,男倒行,到父祖牌位前参拜,而后新妇倒行,扶回新房。
夫妻对拜过,才同坐床上,女向左,男向右。
族人妇女将金钱彩果散掷床上“撒帐”
,新婿新妇各剪下一绺头发,绾成一圈,与两家出的缎匹、钗子、木梳放一处“合髻”
。
那新妇进了院门,站到堂屋前,竟伸手掀起盖头,环瞅众人,高声说:“我刘家不似你王家这等酸腐,摆这许多空文假礼来装样儿。
你们若贪这几杯酒,赶紧吃了,各回自家去,好教我们娘母清静!”
两边亲族尽都惊住,女家羞,男家恼,皆说不出话来。
唯有王球的继母坐在那张高椅上,不知何时吃了些酒,脸红眼赤,一直在乐。
两家亲族互相望望,都没了主张,冷了半晌,各自垂头掉脸,纷纷转身走了。
等众人走尽,那新妇腾腾几步,过去将院门砰地关上。
王球的继母一手抓着酒瓶,一手握着酒盅,高声笑唤:“球儿,瑾儿,我们娘母来吃酒!”
一个继母,已经让王球这些年在亲族间始终抬不起头,如今又添了这样一个妻子,他越发没了出路。
更叫他困苦的是,这婆媳两个常日里亲如母女,动起手来却视如仇敌。
新妇性情虽暴直,做事却极勤快爽利,家里一切活计全都承揽下来,不肯让婆母和丈夫掺手。
可她一旦来了脾性,天公地母都不认,又叫又骂,毫无遮拦,恼起来,酷好拿一根面杖子追打王球。
继母万事都容她,却不许她打王球,见她动手,抓起藤条便去拦挡。
新妇却丝毫不退,连这个婆母兼姑母都要打。
两个妇人便噼噼啪啪一番恶战,各自被打得青了脸、肿了嘴,打不动时才住手。
王球却只能躲在一边揪心观战,等战罢,再小心替她们敷药。
亲族们见那只母老虎有了这头母狮子来克,都瞧着偷乐,忍了二十来年的闷气总算舒解。
见了王球,他们神色间也满是嘲意。
王球早已惯习,只能当作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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