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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方得月从来没有那么脆弱过,好像轻轻一扳,就能把他折断。
他心目中的小方,永远都是气势汹汹的,气鼓鼓的,具有攻击性,挺直着背,对他冷言冷语,公事公办。
他有一颗怎样的心?
景哲走上前几步,拿手帕给他擦头发,小小一块布,一下子就湿透了,凉意沁在指尖。
春末,夜里温度依然很低,吹得他一直在抖。
景哲脱下自己的外套把他裹住了,本来就是长款的设计,把方得月从头到脚囫囵罩了起来,像只企鹅。
“怎么了,能跟我说吗?”
景哲低头看他,轻轻地问。
方得月鼻头发红,眼睛也是红的。
他抹了一把脸,脸上的水迹越来越多,怎么也擦不干净。
景哲没来的时候,他目送汪成华大摇大摆地离开,弯下腰拾起了那张湿掉的纸币,把它收进口袋里。
他在心里小声安慰自己,这种事,现在就觉得受不了,岂不是可笑。
更难的事,以后也未必少。
然而景哲人来了,自己就成了漏了雨的屋顶,缺了口的堤坝,这是什么毛病。
方得月深深地懂得,人穷到一个地步,是什么都可以变卖的。
他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反而倒欠了人家一笔,周遵说你不是脑子好使吗,于是他就卖掉了自己的脑子,时间,前程,如果周遵当年说他有一双好手好脚,他也会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砍下还给他。
他仿佛坠崖时抓住了一根长满尖刺的藤蔓,越是用力,越是血肉模糊,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若是松手,倒是有一个解脱,可是这如何让人心甘?
那根藤蔓就是他那悲壮而无用的自尊心。
然而景哲皱着眉看他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很可怜。
眼泪从他眼睛里流下来,顺着下巴流到肩窝里,他竟然有那么多眼泪可以流。
景哲第一次看到小方在哭。
他情不自禁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了他,低声说:“哭吧哭吧……哭完了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方得月本能地想推开他,却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他猛地一震,感觉身体一片片落下去,碎了一地。
他原来,他竟然,喜欢被这样对待。
他伏在他柔软剂和洗衣液糅杂的,透着点植物的味道的毛衣里,听着他鼓动而滚烫的心跳,却只感觉到窒息。
他悲哀地想,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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