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迦玉笑了笑,抬起手将掌心悬在娘亲的小腹前,问道:“娘,您也应是有两个月未曾来过月信了吧?”
越夫人不明所以地朝自己的小腹看去,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后,陡然一个激灵站起身道:“我,我这是……”
释迦玉点了点头,面上亦露出欣慰的神色来,眼见娘难以置信般陷入到恍惚当中,便拉过她的双手解释道:
“在这入暮岭上出家为僧的十年间,鸣儿日夜替他人祈福消灾,却又怎会忘了尚在家中忧虑的爹娘?心里也道是我这个不孝子命不久矣,世间总得有人代之承欢膝下,因而每日虔心对佛祈愿,恳求送子菩萨能再赐我越家一双儿女来。”
又道:“若无意外的话,这一胎应是龙凤双生子;今生鸣儿无法尽孝,便盼望着这一对弟妹日后代我长伴爹娘左右了。”
……
暖炉中传来火星跃动的微小声响,越夫人久久地望着他眉眼,双手轻抚在自己的小腹,终是又流出了泪来。
……
……
晋北连日大雪封山,越氏夫妇作为香客在三宝禅寺中小待了十几日后,便不得不因越家庄中的繁多事务而动身回江州去,择了个雪停而日光和煦的午后,在落满积雪的山门前与鸣儿道别。
越夫人与儿子十年未见,这般赶来竟仅仅只相处了十余日,更因下一次恐已无缘得见,临别时又是抱着释迦玉紧紧地不松手,直哭得引来了众多扫雪僧人的侧目,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被夫君扯着下了山。
越天河憋了十余日,此时终于呼出一口胸前滞涩的浊气,又见四下无人,当即叱责了越夫人一顿,道:
“潮儿,你也知道鸣儿毕竟是爹的转世,即便他不是那在乎伦理辈分之人,却又怎能当真只将他当成儿子来待?简直是胡闹!
我看这几日若非有纯溪上人在旁,怕是你还要像他幼时那般抱着他入睡不成?”
越夫人原本还在啜泣着,此时挨了夫君的骂,心中便更是委屈,兀自抹着泪颤声道:“无论他上一世是佛是仙,这一世终究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亲骨肉,如何就不是我单纯的儿郎了?老爷一介男子大丈夫,凡事多虑得紧,也从不肯屈尊与我共情;如此看来,倒都是我这个娘亲的过错了!”
“……”
越天河本就一时口不择言,此时见夫人哭得伤心,便也隐隐慌乱起来,赶忙又拉过她的手安慰道:“别哭了,潮儿,是我这个做夫君的错……却也不必再担忧,既然无我大师说过鸣儿还尚且可以转世,我们便只回家去安心待着,指不定哪年哪月就又将亲缘未尽的他生出来了呐?”
难得看到夫君示弱的样子,越夫人便也破涕为笑,听罢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垂眸道:“可惜却是已被这两个小混蛋捷足先登了。”
越天河一愣,随即又惊又喜道:“潮儿你……有身子了?!”
越夫人红着脸点点头,凑过去靠上了夫君的肩头。
两人俱是一阵喜悦难言,却又同时沉默了下来。
入暮岭下,越天河转身望着他们一路踏过的雪道,仿佛看得到尽头那一伫立着为他们送别的身影。
于是终也落下泪来,对着遥遥藏匿在冰雪中的金顶拜了又拜;许久,才离了这片有些荒凉的土地,带着夫人坐上返程的马车,回到了再也没有越鸣溪的越家庄。
……
……
彻莲看着释迦玉望着山下双眼红红的模样,又为他披上一件厚衣,这才笑着打趣道:“以前总道鸣儿倔强,怕是绝不肯在外人面前露出这般惹人怜爱的模样来,如今看来,倒是我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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