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声音清柔。
街市上灯影憧憧,循声看去,来人一袭青色长裙,光影拂过帷帽细纱,依稀可勾勒出女郎轮廓,也算是个美人儿。
裴婉君背脊挺得笔直,如松如竹,满是贵女的傲气。
帷帽后的一双清眸,在眼前几人身上巡睃反复,而后她长吁一口冷气,稳住发颤的手臂,上前迈了几步,侧首凝向谢陵沉。
听得出声音都带着几分颤,“谢无临,她是谁,这个孩子又是谁?”
谢陵沉眉心突跳,眸底闪过不虞之色,面上却还是维持着笑容,朗声道:“如你所见。”
“谢陵沉!”
裴婉君不可置信地瞪大美目,气得整个纤薄的身子都在发颤,“你如何都不肯留在河东,就是为了她?”
几人间气温骤降,萧笛握紧了几分玉姝的手,好似害怕般往她身后躲。
静默片刻,谢陵沉低眸轻笑:“对啊,裴娘子如今看清了,也该乖乖地回到河东成亲了罢?”
裴婉君猛地抬手指向他们,声音已然颤的厉害起来,好似哭了。
身侧婢女见此赶忙去扶,裴婉君只一把扯开帷帽,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噙满泪光的眼睛死死睨着谢陵沉。
“你……你怎么敢!
这样对我……”
裴婉君将目光转而投向旁侧站着的母女,顿时气得口不择言:“好啊……你们连……连小孽种都生了?!”
话一落,玉姝原本沉静如水的眸光倏然变凛,与裴婉君直直相撞。
“裴娘子,还望你慎言,阿笛并非我与无临之女,与娘子一样,是父母心中明珠美玉,不该平白受你之辱!”
玉姝声如泠玉,字字铿锵,眼底是少有的锐色。
这一字一字却像一颗颗玉石砸落在箫笛的心间,沉甸甸地压着,她默默将袖口露出一角的小刀收回藏好,乖乖地站在玉姝身后,仰头望着她阿娘这般威风地为她出气的模样。
简直是、简直是八面威风!
然而,人潮之后,一道峻拔玄影手中攥着一件雪色斗篷,指尖收紧,肤色一时竟比斗篷还要摆上几分。
无临,唤得可真是好极,妙极!
这一端,裴婉君本就是家中幺女,自幼是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何曾被人训斥过,此刻也挂不住面,丝毫不让地抬手指向玉姝。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个寡妇,成天钻研歪门邪道去勾引男人,凭什么说我?”
她刚说完这句,身前便笼下一道黑影,手臂骤地一痛垂落下来。
裴婉君眼眶挂着两颗泪珠,怔怔然地仰脖望着谢陵沉。
男人眼底满是阴鸷,声音沉如寒霜:“裴娘子还想说什么,大可冲我。”
立在几步之遥处的男人步子猛顿,冷冷睥过眼前这对纠缠的男女,只一息,便将眸光投至灯火灿灿下的母女身上,小东西那双眼睛像是黏在她娘亲身上一般,仰头望着,如何都挪不开……
裴婉君被他这一掌拍得极痛,小臂痛,心却更痛。
她深深望着谢陵沉,总算清醒至极地明白过来,这个人呐,就是这样地不喜欢她……即便,她的身份可以为他带来许多利处,他都不肯低头。
思此,裴婉君心如死灰地阖上眼眸,低声唤了婢女的名字,由她扶着,步步艰难地转身。
“谢陵沉,你待我如此,总有一日,天道好轮回,你也会受此苦痛。”
女郎的身影渐渐消失于人潮里,声音却始终盘踞在谢陵沉的耳边,散不开。
少顷,他回身,万千灯火勾成丝丝缕缕的光,照向那道袅娜倩影,她站在几步之遥,如隔万重山水。
天道好轮回,他该受此情难。
他忽而低叹一声,唤她的名字:“玉姝。”
目光对上,谢陵沉摆首,只道:“今夜多谢,也说声抱歉,连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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