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绕至此处,玉姝眼睫翕动,一仰头,便见头顶重重绫幔交织,似一张极密的网,在不断下沉,要将她牢牢捕捉住,再无反抗之余地。
……
暮色四合,别院仆从已将晚膳备好,玉姝坐于妆奁台前,发神地凝着眼前铜镜,双手绞于腿间,心如悬坠般,始终不得平静。
绿芙俯身将耳铛给她穿戴好,门外总算来了动静。
她忽而抬手握住绿芙的腕,睇以目光示意她去开门,绿芙福了身,缓缓走至门前,开了一角罅隙,瞧清来人,绿芙将大门敞了开,独身走至廊道间,便见烛光明灭间,崔二面色极难。
约莫过了一刻钟。
房门“吱”
一声,一顿开合。
玉姝正握着剪子挑了挑灯芯,便见帘笼骤地拂开,绿芙疾步走近,火光朦朦照住绿芙紧皱的眉眼。
玉姝心口随之一紧,但面上不显,只沉静地问:“怎么了?”
绿芙道:“崔二方才说……那卖房的李三自午后便杳无音信了……”
她话语顿住,似有为难,玉姝沉吟一息,对上她的眼睛,冷静说:“你继续说,到底如何了?”
“那李三最后一次现身,听闻是在别院外的茶铺上,被……被两名高壮的汉子给打了。”
倏然间,台上烛火熄灭,拨动烛芯的剪子也随之一顿,玉姝攥紧了手中剪刀,心似是凝了一层厚重冰面,冻得刺骨。
能在杏水别院外殴打良民,不必说,也能猜出七八分。
那想来……萧淮止也知晓了她要买房之事。
不容她再细思,门外已是传来别院奴婢的敲门声。
满院都是他萧淮止的人,玉姝闭眼,睫羽都在猛颤,绿芙满目心疼地看着玉姝,她绞着双手,犹疑瞬间,便欲起身朝外将她们全都吼走。
下一瞬,腕间一道不轻不重地力将她扯住,绿芙心底一股热火在回首时,随之浇灭,她愣忡地望着玉姝静笃的眉眼,唇张了张,便见玉姝拂袖起身,带过一片明灭烛焰,走向那翠色的珠帘之外。
同陵巷的屋子,不必想,定然是不成了。
眼下李三都生死未卜。
玉姝坐于圆桌前,乖顺地垂下眼帘,房门被敞开,一排仆妇端着玉盘金瓷逐一铺满桌面。
为首的婢女躬低了身子,避着光线,严严实实遮住整张面容,朝她福礼,说道:“主公适才差人传话,与娘子说,今夜军中事物繁杂,便不回来用膳了,娘子用过晚膳,可先安置。”
仔细听完此番言语,玉姝喉间涩痛翻涌,眼底只闪过一丝苦涩,继而便敛睫,放下手中玉箸,冷声说:“既如此,我没什么胃口,想歇着了。”
她说完便要起身,婢女忽地再伏低腰身,忙说:“娘子请务必爱重自个儿身子,主公吩咐过,要奴服侍娘子用膳。”
这便是逼着她用膳了。
玉姝不禁冷笑,爱重自己的身子?
他此番举动分明与囚禁自己无疑!
垂落袖中的手不住地颤,玉姝深深吸了几口气,定睛凝着眼前垂首躬身的婢女,沉默好半晌,她目色稍凝,视线移至那婢女严严实实遮至脖颈往上的衣襟处。
眼下已至春日,饶是夜里微寒,但白日里却是暖意融融的,她自个儿的婢女绿芙都身着春衫薄衣了,为何眼前这般多的仆婢都身着深色厚衣,盖得如此严实……
心中疑问太多,玉姝复杂地掠过眼前诸人,咬牙在绿芙的服侍下,饮了几口白玉粥,便再也不动盘中餐食。
婢女见她眼底执拗之色,念及主公吩咐,也只得沉默着撤了餐食。
玉姝从净室出来后,夜色已浓。
一整日她心中惶惶起落,又想起晚膳时那婢女之话。
——“娘子可先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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