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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瞎子从树下拖了个小马扎给他,自个儿坐在地上拆包过秤,闲聊问:“学校都开学了,你怎么不去念书?”
魏浅予没坐,眼睛盯上他角落那堆旧书,随口道:“不念了。”
可能受这方面熏陶教养,他打小就爱好书画等类物什,出门就喜欢逛文化街看旧书摊。
聂瞎子用脚底踩着把旧铝漏勺的柄掰弯,扬手扔进那边废铝堆里,一忙手下的活,再要说的话就忘了。
魏浅予说:“叔,我能看看那边的旧书吗?看完我给你整理好,不弄乱。”
“看去吧。”
坐在地上的聂瞎子用掌根蹭掉额头上的汗,难得年轻人爱学习,仰脸对它笑,“都是别人不要的,有你看上的就拿走。”
魏浅予占着脚过去,一眼就看见旧书堆中压在底下那摞册页,魏浅予翻出来拆开捆绑的尼龙绳,目测有五六本,封皮包边黄布已经被灰尘侵染的不成样子,内里宣纸页被水泡过粘连在一起还长青毛,撕开时霉菌纷扬。
他从残存图案中勉强辨出所做风景,惊诧于作画者所用的皴法,细密如雨丝,横斜匆匆……
这是魏浅予从未见过的手段,是和梁堂语大开大合截然相反的一种画风。
魏浅予盯着册页边缘提款,他认识圈里九成以上的绘画流派,无论是承古法的还是开拓新技法的都认识,可从没见过这样一种用笔细致却又有穿金裂玉之势的人。
他又翻了翻其余几个册页,都是这种皴法,可以断定是出自一人之手。
只可惜边缘提款被水晕了,无法知道作画人姓甚名谁。
“叔。”
魏浅予三步并两步穿过阴凉跳到聂瞎子面前,蹲下身,捧着册页惊奇问:“这些册页你从哪里收的?”
聂瞎子手里拿着桶圈废铁皮一懵,才知道他在说手里捧着的东西,食指尖挠了挠左眼疤痕和增生,埋头用仅剩的右眼辨别半晌,摇头说:“记不清了,每天走太多路,记不得去过哪儿。”
魏浅予目光留在在册页上,用手指小心着翻,“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摸写,六法具到。
尤其是这皴法,太精彩了,绝不比现在古法那几类差,这么好的画,怎么能卖废品。”
聂瞎子看他拿堆手抓饼似的废纸心痛叹惋,抓了抓头顶短寸白发笑,“你说的这些我也听不懂,你要是喜欢就拿去,那边上还有不少书,你一并拿走吧。”
“谢谢叔。”
魏浅予也不跟他客气,转身又一头扎回去挑,“您以后要是还能碰到这人,帮我留意着,他这都是好画,扔了太可惜。”
“你个傻小子。”
聂瞎子手下竹筐中的旧报纸,嘲笑说:“人家自己都不稀罕,你还拿着当宝贝,上赶着做怨种。”
“这本来就是宝贝。”
魏浅予开玩笑似的说:“他要是肯认识我,这怨种我做。
我还不知道乌昌有这么不显山不露水的高人,要是他肯卖画,我花大价钱买。
要是他肯收我为徒,我三跪九叩为他养老送终。”
魏浅予欣赏这份技艺,能有此等功底的人不应该弃画,他想这人定是遇上了不得的困难才心灰意冷,这份手艺失了传承可惜,要是可以,他想帮帮那人。
临近傍晚,梁堂语回家,推开门,魏浅予又坐在荷塘中的山馆内等他,自他开工以来,魏浅予每日傍晚都会坐在荷风山馆里迎他进门。
两人目光透过墙上洞窗碰上,魏浅予笑着喊:“师兄。”
他从山馆后方绕过落叶伏地的九曲廊一路笑跑到门口,梁堂语觉着他今日格外高兴。
他把原本右手拿的书换到左手,将书里卷的两颗连枝并蒂的金黄柿子放进他掌心。
“吃过饭再吃。”
空腹食柿,会腹痛。
魏浅予双手捧着,这柿子又大又圆,熟的正好,问:“从哪来的?”
梁堂语说:“系主任家里有棵树,今天每人分了两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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