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空气里有湿漉漉的味道,街面上一户户店家都起来了,把门板一扇扇卸下来,哐当哐当响。
巷子里是青石板铺的路,巷口有一棵大槐树,树下常坐一个乘凉的老大爷。
槐树荫漏下星星点点的光,老大爷眯着眼,摇着蒲扇,看小贩挑着担子路过。
夏侯潋牵着马走过去,老大爷朝他一撩蒲扇:“大黑小子,跑马回来了!”
“回来了!”
夏侯潋笑道。
老大爷递给他一卷手巾把子让他擦汗,“小子勤快啊,天天见你天不亮就起来跑马。”
夏侯潋接过手巾擦了擦汗,道:“躺了三年,身子都躺虚了,不跑不行啊,大爷您也起得早啊。”
老大爷摇着扇子又道:“你家老爷身体可好啊?”
夏侯潋道:“我家老爷好着呢,劳您惦记。”
老大爷回头看了看谢府的方向,摇头叹息:“想不到谢大人还有一根苗儿留下来,老天开眼呐。
你不知道,当年谢家在我们这儿是大族,老谢大人在京里当过官儿的。
唉,好人不长命,魏贼把谢大人一家灭了门,谢府的门啊整整闭了十三年。
天可怜见,让你家老爷死里逃生,总算回来认祖归宗了。”
他家坐在门槛上洗衣裳的老婆子听了,长长叹了声:“认祖归宗有什么用,还不是绝后了。”
“娘!
瞎说什么呢!”
他家媳妇儿听了忙赶出来,冲夏侯潋道歉道,“对不住啊,老人家糊涂,您别放心上。”
“没事儿,没事儿。”
夏侯潋摆了摆手,牵着马回府。
谢惊澜回南京来这事儿掀起了轩然大波,虽然他一回来就闭门谢客,谁都不招待,但坊间自动为他补上了当年的传奇,说他死里逃生,为报父仇入宫为宦认贼作父。
秦淮河那边的小唱还专门编了戏文,时兴过好长一段时间。
朝廷不知道怎么也当真了,专程派了人来说要给他立牌坊。
不过谢惊澜说那是内阁要谢他上朔北杀百里鸢,这事儿至今还是个秘密,只有内阁和小皇帝以及东厂那拨人知道,毕竟朝廷搞刺杀这一套实在不大光彩。
当初决定回老宅只是因为江南水土养人,加上明月在这儿,好给夏侯潋想法子治病,也是为了避开京城找个清静地儿整理戴先生的书稿。
大概连谢惊澜也没想到,自己一个曾经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奸宦现在成了远近闻名的传奇大孝子。
夏侯潋是彻底默默无闻了。
朔北官僚吸食极乐果是一个巨大的丑闻,为了掩盖这事儿张昭和沈问行销毁了所有关于七叶伽蓝的文书档案。
沉寂了三年,他的名号早被江湖上的后起之秀盖过去了。
再加上南京离京城太远,他和谢惊澜那档子旖旎掌故隔了重重山水传不过来,外头人只当夏侯潋是谢惊澜的家仆。
谢府其他院子都封起来了,只有秋梧院和后花园还有几个小院开着。
夏侯潋回到院子,脱了上衣站在水井旁边往身上冲水,稀里哗啦浇三遍就算洗了三遍澡了。
身上淋淋漓漓滴着水,回屋里擦干换身衣裳,八仙桌上放了一碗他的补气药汤,他一捏鼻子全灌了,到厨房问谢惊澜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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