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暖虽不耐烦也无计可施,所幸知闲吵嚷着叫香侬给她重新打扮,她寻个由头便辞了出来。
外面的空气比里面好,至少不压抑,能叫她喘得轻松自在。
她回头看看,舅舅站在螺钿柜前,绛衫乌发,映着背后深邃的木纹,平和的样子叫她想起了年画上的无量法师。
她低头叹息,她不该有这样的执念,小时候父亲常说,名不正而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她这点子不堪的心思,到天到地都摆不上台面,只能活在阴暗里见不得光。
喜欢自己的舅舅,多么有违伦常的事她想她一定是疯了。
只是要克制谈何容易,她可以花上比刺绣多十倍的定力不去看他,可是不能做到不去想。
脑子不由心控制,哪天她真的心如止水,无外乎遁入空门或是人之将死了。
香侬上前来问,“站在日头底下做什么快些回房去,瞧时候不早了,过会子宾客就来了,老夫人少不得要寻你。
你磨磨蹭蹭大姑娘上轿似的,没的惹她不高兴。”
她听了怏怏跟着往房里去,边走边道,“我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来,真就成了来找女婿的,臊死人。”
“不是这么说的,叶家不一样,是老夫人娘家人。
况且还有六公子和知闲小姐那一层。
你不瞧别的,总要瞧着六公子的好处,对不对”
香侬扶她到梳妆台前坐下,看一眼依着窗吃葡萄干的玉炉斥道,“这蹄子怪没眼色的,还不舀了水来给小姐净脸就知道吃,回头办不好差使苦头也有得吃”
玉炉忙扑了手过来,绞上一把冷帕子递给布暖,探身在镜盒里翻找,“要怎么打扮六公子又发话了这回是要什么晕品天宫巧还是露珠儿”
一头说一头笑,“六公子真闲得慌,男人家这样多的说头”
布暖道,“别胡说,和他不相干,是叶小姐嫌我太素净了。”
香侬蹲着身子仔细给她扑粉,边道,“依我说,是她打扮太隆重了。
都许了人家了,还那么浓妆,真到受诰的时候可怎么收拾呢岂不画得伶人一样,要把眼睛画得吊梢起来”
布暖素来不喜欢看人浓妆艳抹的样子,大唐开国后女人在妆容方面形成了一种特殊情调。
一层层往上叠加的铅粉弄得失了本来面目,惨白如鬼,也叫人心生厌恶。
只是各有各的喜好,就像有的人喜欢林间啁啾的野鸟,有人喜欢金丝笼里的画眉一样。
品味不同,不好横加干涉。
总的来说手法越繁缛就越得体,这是对他人的尊重。
似乎那些面靥斜红画着生来就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取悦他人。
香侬拿着螺子黛顿住了,想了半天问,“画什么眉形眼下坊间都画蛾翅眉,你可要试试”
就是短短的如同扫帚的样式布暖想起那个就浑身起栗,“照旧便是了,我又不是要同谁比美,穷讲究有什么意思,弄得别别扭扭的,愈发作怪了。”
香侬并不勉强她,哼着江南调给她画了一双柳叶眉。
额上描了三瓣梅花妆,唇上薄薄施上口脂,髻边别了朵芍药,再斜插上两只玉搔头。
往出一推,寥寥的妆点没有华美的附会,在叶家一干小姐少夫人中间,因浅淡倒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蔺氏打量许久,点头赞许道,“这样就很好,气色好,看上去人也精神。”
然后状似无意提起宋家来纠缠的事,听得叶夫人和众多女眷心都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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