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山中方一日
肖南回在安抚郝白的时候,压根没想过这日子能过成什么样。
早些年,她随肖准剿过山匪、擒过流寇,唯独没见识过这女寨主该是什么模样。
她以养伤为名,又在房里躲了几日,每天没别的事做,就占着她这间房地势最高,悄咪咪地从那扇破窗往外偷看。
观察了几日,也算心中有了些数。
先前潘媚儿去孙太守那赴宴,想必带了不少心腹,谁曾想却全军覆没。
也亏得如此,她这番鸠占鹊巢才没掀起多大风浪。
这些天她几乎将寨子中常驻的人口一一记在心下,左右也不过百人。
她发现那些南羌人其实活得甚是贫苦麻木,或许也并不怎么在意所谓的寨主究竟是何人。
毕竟不管寨主是何人,他们的境遇也未曾变过。
碧疆地势复杂,河流时常因为降水不均而改道,依赖畜牧的碧疆人必须常年追随水源迁徙,寨子与寨子间时常因为抢夺资源而爆发冲突乱,连年战乱使得整个群落的生气都被耗尽。
若非如此,当年的白氏也不可能趁虚而入。
毕竟南羌一族最是好战排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主动接纳来自东边的赤州人。
最近正是碧疆的旱季,算得上是每年这块土地上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肖南回却从中嗅到了机会。
她同土生土长的南羌人还是不一样,有些打井耕种的技术,她以前随军的时候都多少会一些。
只要她愿意,便多少能将整个寨子拯救于水火之中。
就碧疆而言,寨主很多便是一族之主,南羌人的寨子更是出了名的母系族群,一个寨子数百来人都以当家主母为首。
男人在这里掌不了权,最多只能当个打手。
寨子里的男丁占了大半,脾气大都暴躁,但相处起来并不难,她本就男人堆里长大的,先前也曾与伯劳在外面厮混过几回,耳濡目染地沾了些江湖气,虽是正规行伍出身,却无官家那样的威严刻板,加上讲得一口再流利的岭西土话,渐渐便也有了些威严。
肖南回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把半数在外巡视抢地的青年男子召回,派他们去开荒、打井、种地。
有了吃的,之后的一切都好说。
所有人都因为吃饱了肚子而打消了疑虑,连带着逆反的心思也少了许多,寨子里的平静终于开始有了几分真实的味道。
伍小六自从出了之前那事后,倒是分外乖巧起来,在她身边帮衬地已是十分熟练。
倒是郝白那厮染上了伤春悲秋的毛病,带着“囚徒”
的心态开始日日吟诗作对,言语间的酸腐令肖南回频频感到胃中不适,间接督促了她早日摆脱轮椅、离开屋内。
安道院的夜枭在她落脚寨子后的第八天便找了上来,伯劳依照暗语交代了一下彤城的近况,只提到肃北和光要两营的三十万大军向西而进的大致动向,鹿松平也似乎安分的很,除此外没有关于黑羽营的只言片语。
肖南回心下疑虑的鼓点越敲越响,但想到三言两语并说不清当时的状况,还是决定暂且按下不表,只汇报了先前在三目关一带目睹的哨岗情况,最后告知已顺利进入碧疆,并定下之后传递消息的频率。
山中方一日,人间已十年。
从炽热酷暑到秋意渐浓,日子就这么悄没声地过了起来。
她先前没想到,习惯了每日的生活作息后,这碧疆居然是个如此养人的地方,有时候若不是寨子中那帮人偶尔粗声粗气地大吼一声,她简直要以为自己是在带薪奉休假。
待脚上的伤好到七七八八,肖南回便教伍小六做了一副拐杖,打着视察地盘的名号,每天拄着拐在寨子附近溜达,将地形和周边寨子的分布情况一一传给了伯劳。
然而这些还远远不够,她需要更靠近碧疆中心的情报。
那些,必须要等她的腿脚好利落才能落实。
毕竟打草惊蛇,可不是什么好事。
又是一日午后,秋日阳光打在人身上无比舒坦,寨子里忙着准备过冬的食物,今年多亏那新寨主的法子,收成好了不少,连带着牛羊也肥了起来,人们的脸上终于多了些笑容。
三个半大孩子捡了收完的青稞穗子,拿在手里耍威风,一边追逐打闹着,一边唱着走调的童谣。
其中一个落在后面,脸上脏兮兮地涂了些画,张牙舞爪地追着前面两个,显然扮的是捉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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