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时间之轮已经无情地碾压下一道道褶皱。
太漫长了,漫长到他们甚至没有力气再抱一抱她。
即使两人固执而默契地记着当初的那个约定,也终究抵不过生死无常的宿命。
江远山撑了很久,一直到从前在战场上的旧疾一并复发,实在是回天无力时,才不甘不愿地闭上了眼。
临去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握着妻子的手,铁血硬气了半生的老人眼里似有泪光闪烁:“我等不到了……妞妞……我等不到了……”
江蕴华回握住他,安抚道:“我替你等,这次我替你。”
从前在泥淖里时,是他一次次替她遮风挡雨。
在先生们面前犯错时,是他替她担下责任。
在那个人离开时,是他做她的避风港湾。
他护了她一辈子。
这一次,以后,以后的以后,该换做她了。
戎马半生的老人永远地闭上了眼。
终死之人本该是无知无觉的,可他就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的东山别院。
他还是那个穿着白衬衣和条纹背带裤的瘦小男孩,带着惶恐不安的心情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尽头的房间外。
房门轻轻敞开,清婉的琵琶小调徐徐传出,和着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暖香。
男孩推门而入,贵妃榻上抱着琵琶的窈窕女子应声看来,缓缓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笑着朝他招手。
“阿狗这个名字不好,以后你就叫远山吧。”
她没有失约,他等到了。
十九年后,晴日当空的炎夏,东山别院来了一位客人。
彼时,别院里只有江蕴华和曾孙江明淮在住。
客人造访时,江蕴华正倚靠在贵妃榻上听曾孙一字一句缓缓地读诗。
是一本已经翻烂了的诗集,也是当年江蕴华趴在江远山怀里,听那个人念过的诗——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
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久了。
客人在这个时候被佣人引进门。
当江蕴华看到客人的容貌时,先是一刻的怔愣茫然,然后,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滚落。
所以她没有注意到,曾孙江明淮遇此刻同样的怔然。
那个夜晚,在东山别院的书房里,满头华发的老人伏在江渺肩头,哭得像个孩子。
嘴里不住喃喃地喊着“姑姑”
。
她终于等来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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