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姜明白过来,刚要推门出去,背后却被什么东西覆住,而后又一路滑掉至她的脚边。
她低头一看,是宋简的那件狐狸皮袍子。
纪姜回头,宋简的手刚刚垂下,他曲腿斜靠在榻上,低头单手解着腰间的系带。
“裹着去。”
但凡人口不肯承认的东西,都是既美好,又伤人的。
浮世为夫妻的情意,善意,被累世的仇怨掐住咽喉。
哪怕他挣扎着顶其所有的硬骨头,但他始终摁不灭,心中那盏温柔的灯。
纪姜望着他修长干净的手指,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手停滞在带结上。
他也没有抬头,灯焰烧在他的眼中。
“去啊。”
***
小厮抬了水进来。
迎绣拉开绸纱屏风。
水烟氤氲开来,张乾走到纪姜声旁,轻声说了一句:“爷不喜欢过热的水,仔细伺候。”
纪姜垂目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相处过三年,既有公主之尊,她从来没有放下过一次身段来服侍过宋简,她知道宋简擅诗文,好金石,过目成诵,能默棋册琴谱。
金玉在外,他是她的体面,也是整个皇族婚姻的体面。
但关于生活最细枝末节的地方,她当真全然不知。
男人喜欢吃什么,沐浴的水温几何,春秋交际之间,他似乎偶尔犯咳疾,记忆里,他常常亲手泡一种带着桔梗味的茶,但那究竟是什么茶,她不曾问起过。
那三年,除了她,他再不曾有一个亲近的女人,所以宋简在她的府中,到底是怎么生活的呢。
水顺着纪姜拇指上的扳指流入浴桶中。
她一面想,一面试着桶中的水温。
带水烟清瘦下来时,绸帐屏风响了响。
宋简赤脚踩了进来,正站在木施前,解他手腕上的沉香珠串。
一百零八颗,褐色的穿线已经有些老旧了,他在手腕上缠了三圈。
他解地并不顺当,偶尔穿线缠绕在一起,他到不着急,将手举到灯下,翻出交缠处,稍显笨拙地去挑开。
纪姜放下手中的水瓢,走到他身旁,伸手替下了他的手。
男人们,似乎都不大会做这样细致的活路,然而女人,纵然在尊贵,也有一双灵巧的手。
她找到了症结,两三下便抖开了,回身将它往木施上挂去。
“爷,线都旧了,明儿,让人拿出去,重新串一回吧。”
“你学着串。”
她清浅的应了一声。
“那也好,奴婢学着串。”
说完,她从木施后出来,挽起自己的袖子。
去为宋简解衣。
宋简从前也是地方上为官的人,那个年纪的父母官,都还没有练出朝廷权贵的势利心,下田野,走陇上,没有少和乡野,车船打交到。
在纪姜的记忆里,宋简的身材并不似如今这般清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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