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内,将她放在罗汉床上。
这床让喜燕铺了厚厚一层软垫子,坐久了总让人犯懒。
陆晟在她对面落座,“没人了,还捂着脸做什么。”
青青放下手,嘴里嘀咕着,“你这样没规没距的……”
“朕若凡事按规矩来,你恐怕就该与俄日敦一并血染枯井了。”
他说这话时语调轻松,视线并未落在她脸上,反而带一点调侃的笑,往她身上瞧,但青青心里明白,他这是有意无意敲打她,更有甚者,可以说是威胁,“信呢?藏哪儿了?”
青青冷着脸,“烧了。”
他敛容,状似愠怒,“好大的胆子,该赏你八十大板教你知道厉害。”
“我先就领赏……哎,你做什么……”
陆晟一低头,从垫子下面抽出被青青藏起来的信,嘴角带一抹坏笑,“怎么?不是说已然烧了?”
“原打算烧了……”
“欺君之罪,再记三十。”
他捏住信,好歹没再拆开,只搁在小桌上,望着她笑,“这样好的词,往后当裱起来挂在你宫里……”
“不行!”
她神情紧张,仿佛一只被提住后颈的猫,两只眼瞪得圆溜溜,直愣愣盯着陆晟,“不行……”
万幸陆晟尚存些许怜悯之心,拍一拍她手背,乐呵呵说道:“放心,吓吓你罢了。”
说完抬一抬眉,好一副得意模样。
“怎好意思欺负我一弱女子。”
她偏过头看窗外,远处苍山寂静白雪皑皑,偶有一阵风吹过,吹得树与树耳鬓厮磨,沙沙声如他耳语,亲昵可爱。
前一夜的肃杀似书页一样被草草翻过,晋王陆震霆也随短促的翻页声被藏进尘埃角落。
死,大致如此。
你以为能留下千古壮丽篇章,但到头来不过是悄无声息退到帘后,一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观众不记得,演戏的角儿也都不记得。
竟然……一点痕迹都不留。
她长长叹出一口气,指尖划过小桌光滑的边角,叹人与事……太匆匆。
“咚咚咚——”
是陆晟敲打桌面,斩钉截铁宣布,“吃饭。”
周英莲领一对侍奉宫女鱼贯而入,虽说在山上吃的简单,但荤素各有,也摆满一张桌。
陆晟坐到桌前净手用饭,青青才往前挪上两步,闻见一丝鸡汤味,按说平常是半点不打紧的,当下也不知怎么的,五脏六腑都跟约好了似的齐齐造反,一股子酸气猛地涌上来,她赶忙捂住嘴,一阵一阵干呕起来。
陆晟撂下筷子,一连喊了三声太医,喜燕也匆忙上前扶住她,另有两个宫女搬了痰盂来。
被一大圈人围着,青青反倒不想吐了,她直起身借陆晟的力道往屋子里挪动,“我不吃了,窗户撑起来,让我透透风。”
陆晟皱眉,扶她到里间,“饭怎么能不吃?桌上的不喜欢,叫他们换了再做。”
还没等他发火,外头负责膳食的宫女太监已然哗啦啦跪了一地,好在太医来得快,诊过脉只说是正常孕吐,吃药也未见得有效,当下却让陆晟发了愁,他人生鲜少有如此无计可施的时候,这滋味儿实在不好受,“想吃什么跟四叔说……到底不能不吃饭。”
青青瞧他小心翼翼神色,竟觉出几分可怜来,便忍了忍,想了许久才说:“我想吃腌酱菜,刚从坛子里起出来,一点油腥都没有的。”
这话倒把陆晟唬得一愣,莫说她是前朝皇后宫里养大的公主,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也不至于吃这个,只是又听她说:“从前在暨阳宫里缺衣少食的,春儿常做这些。”
陆晟瞥一眼周英莲,他当即领会,躬身退出去给主子娘娘找吃的。
“朕吩咐他们优待前朝宫眷——”
“粗茶淡饭未必难熬,锦衣玉食也未必就是好日子,四叔以为呢?”
她转过脸来笑盈盈望向他,这一问还真将他问得哑口无言。
他咳嗽两声,全然装作没听见,稍顿又听见她嫌弃道:“我还去外头逛一逛,那一桌子汤汤水水的,我闻着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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