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便唱支曲子罢。”
项羽神情爽朗,浑不在意地笑道“其他的那些,我倒是一样儿也不懂。”
“好。”
见他这副随意不拘模样,她语声似乎也在不觉间微微轻松了下来,继而,少女姿仪娴雅地敛衽起身,娉婷玉立。
之后,却是目光落向他,清波流转的眸子里漾了丝浅笑,脆声道:“阿虞斗胆,敢请将军为妾弹剑?”
请他弹剑相和?——项籍微微一愕,全未料到这小丫头的胆子竟比他以为的还要大。
自太守府易主,他成了叔父的裨将,手绾兵符以来,众人敬畏,还有谁敢向他提此等事?
怔然也只一瞬,他看着小丫头,眸间划过丝漫不经心的笑意,同方才说“且凭你本事”
时如出一辙。
未得他回应,少女也未见丝毫气馁,只面朝着西窗娉婷而立。
十三岁的年纪,身段尚未长成,在一室清灯中,纤削单薄得仿佛一抹素淡的剪影,却又因那乌发雪肌,水碧纱襦,添上了十二分的动人韵色。
方才一碗酢浆已润过了喉,是以,她只除除吐纳片时,调匀了呼吸,而后凝定了眸光,启唇:
“操吴戈兮被犀甲,凌余阵兮躐余行——”
那歌喉极清越,却也极冷彻、极凛冽,仿佛阵前的金戈杀伐一刹响回耳际,声遏行云——
闻声的霎时,项羽蓦然抬眼。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她一字字续唱,嗓音愈见清冽,一派铿锵铮然,又隐隐的慨然悲声贯于其中,直是震聋发聩。
“锵——”
一声清锐的剑鸣,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项羽五指聚力,拨剑出鞘,一泓寒刃湛湛泛着清光,银寒似雪。
而后,他屈指相扣,其音铮铮,一声声应着这悲凉冷彻的曲调击剑而和……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她语声高处,他弹剑重击,宛石磬震响。
她语声低处,他沉力轻敲,似匕箸偶击。
她语声疾处,他轮指急拂,像羯鼓频催。
她语声缓处,他小意轻扣,如琴瑟调弦。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她清冽冽的嗓音徐徐缓唱,渐而不断拔高,直至巅峰之处嘎然而止——
歌停,剑亦停。
一室阒然,仿佛亘古岑寂。
原来,这世上,竟真有这样一种感觉,一见相知,倾盖如故——
过了许久,项羽方缓缓收回了神思。
“你如何会这曲《国殇》?”
他看着她,清声问。
——优伶之流,习的不该都是些俚俗之曲,秾舞艳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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