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日的功夫,他同她废话许多,见她眼眶间仍湿漉漉一片,可情绪渐渐安稳下来,也就懒得再跟她周旋,见她红着脸折身就要走,声音沉沉响起:
“阮姑娘还不曾见礼,不失态么?”
哪怕临到最后,他仍要压着她,叫她跳不出自己掌心,饶是风骨感人。
他也自然喜欢她这点柔中刚意,隐忍中的倔强,真还有些阮家那些儒生的气质,那些男子,端的是正大光明,青衫磊落,养浩然之气。
而她为女子,平日里再是娇羞怕人,能叫人掐出一股水来,能叫人起些下作的念头,可骨子里那点不肯曲意媚上,不肯折腰摧眉,关键处,绝不敷衍,也绝不妥协,一如当日自己拿蒋家人威胁她,分毫不差按进她死穴,她才不得不执笔。
这样的女孩子,驯服起来,当别有滋味,成去非见她默默回首欠了欠身:裙子上乌烟一片,发丝间因方才的哭泣有了一丝凌乱,也还是他熟悉的婀娜身段,就晃在他眼底,心中便缓缓冒出一个清晰念头来:他该重新整顿崇文馆了。
案几上还留着琬宁的一方锦帕,星星点点的墨渍,被她方才那一顿好扯,横七竖八蔓延得到处都是。
那双研墨捧诗的手,他却还是得让她知道,有朝一日,面对他,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第88章
雪仍下得紧,御道上虽一直有人在奋力扫雪,可车辙碾过还是留下了一行行深重的痕印。
两旁小太监一壁让路,一壁偷偷打量着车驾,这几辆马车正是尚书台几位尚书的,自乌衣巷大公子任尚书令后,尚书台便比以往忙碌了许多,宫人们几乎天天能见到这些车驾,这么大的雪,天子特意给百官放了假的,今日并无朝会。
“大冷的天,这几位大人倒比咱们还勤快!”
待车马一过,一个小太监把扫帚倚在怀里头,缩头拱背的,使劲搓了搓手,又重重呵了几口气。
另一个本埋头扫着,也不抬眼,笑斥道:“扫你的雪吧!”
小太监似乎仍是好奇,蹭蹭凑过来:“我要是那大人,不上朝,就躺被窝里头,热烘烘的,再吃上一天的美味佳肴!
何苦来受这个罪!”
“瞧你那点出息!”
这个抡起扫帚便冲着他轻敲了一下,“你可知那乌衣巷的大公子,别看他贵为尚书令大人,统领整个尚书台,不过我听说,他平日里吃穿用度,跟叫花子差不多,也不近女色,那庙里的和尚都比他日子自在!”
听得小太监一愣一愣的,愁眉苦脸叹了一声:“白瞎托生乌衣巷了!”
两人的交谈声渐渐被风雪遮盖,整座宫殿都笼在这无尽的寒意之下,了无半点生气。
过了司马门,便需步行,冷风噎人,雪直往脸上打,成去非身披暗红大氅,行走于白雪皑皑中十分醒目。
顾曙虞归尘紧随其后,彼此一路交流着。
好在尚书台暖意融融,炭火烧得正旺,近侍们见他几人来了,有条不紊伺候着,待一切妥当,便一一退下,在门外候着了。
就他三人,倒也不拘束,他三人年纪相仿,尤其顾曙和虞归尘两人算是自幼相熟,外人看他俩个性情也颇为相似,温而厉,恭而安,都是君子绝佳的注脚,成去非虽同两人截然相反,但有他俩人为左右手,大可以其文简补他酷烈,恰如其分。
“我看你征富商财物一事,动作甚快,可谓有奇效。”
成去非撩衣而坐,端过热茶,饮了几口。
顾曙笑道:“抢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尤其他们这些个商人,向来重利远甚他物,曙给他们免了下一季的商税,且让他们捐个小官,这回,蒋家带的头,蒋家老二,是个经商奇才,依曙看,让蒋家只做宫里的营生太可惜了,日后大可同官家多有往来,两获其利,未尝不是好事。”
蒋家的事,成去非亦有耳闻,蒋坤其子天赋异禀,行走于大江南北,甚至在边疆之地,同胡人也有贸易往来,短短几年便能聚万贯家财,确是让人惊叹,可阿灰话里打的什么主意,成去非一听便听出眉目,阿灰解决问题之道,亦浮于表面,他清楚,这是不得已为之,但后头的意思,自有暧昧不明处,成去非不置可否,只略略点了点头。
那边虞归尘眼波微微一动,似有若无朝他看了一眼,倒也无话。
“当今最紧要的问题,莫过于诸类税收,建康这一次的涝灾,西北的军饷,都不过钱粮二字,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穷,这个事不解决,便有损国本。”
成去非一针见血,这俩人焉能不识?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