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秋间多捕促织玩养,无不知棺材头蛐蛐者,而未见著录,方旭著《虫荟》其昆虫一卷虽有二百十九种,范寅著《越谚》卷中虽录有牛蜻蛚(俗呼牛唧呤,即油胡卢),亦均未收此虫。
又第四十九赃螂注云:
“蟑螂见吴府志,而蟑字无考。
近阅《谭子雕虫》一书,载行夜俗呼赃螂,市语谓臭秽之物为赃东西,故恶而名之。
形类蚕蛾而瘦,腹背俱赤,光滑似油染,两翅能飞,亦不甚远,喜灯火光,辄夜行。
其体甚臭,其屎尤臭,本生草中,八九月入人家,壁间灶下,聚至千百,凡器物着之俱不堪向迩。
能入蜂匣中食蜂蜜罄尽,养蜂者尤忌之。
又赃螂花生阴湿地,长二尺余,至秋乃花,花开于顶,似凉伞然,瓣末微卷,有长须间之,作深红色,月余方萎。
俗谓供此花能辟赃螂,然试之亦不甚验。”
关于赃螂,《春在堂随笔》卷八有一条考证颇详,唯此记亦殊有致,末说到赃螂花也有意思,此即石蒜,日本称之曰死人花,彼岸花,曼珠沙华,亦不知是何缘故也。
第一百七水马云:
“《本草》,水黾亦名水马,长寸许,群行水上,水涸即飞去。
《五杂组》,水马逆流而跃,水日奔流而步不移尺寸,儿童捕之辄四散奔迸,唯嗜蝇,以发系蝇饵之则擒抱不脱。
一名写字虫,因其急走水面,纵横如直画。
《列子》云商蚷驰河,盖谓此也,今我乡呼为水蜘蛛者是。
又一种枯瘠如柴杆,贸贸然游行水上,若有知若无知,不知何名。”
第百十虾鳖云:
“水鳖状略似地鳖,其色青,渐老则变为黑,四五月间登陆,坼背化为蝉。
虾鳖状如伊威,好寄居长须君颊辅间,拥肿如瘤,与水鳖截然二物,前人类书多误混为一。”
又第百十一水蛆云:
“《蟫史》载水蛆一名蚩虫,生积水中,屈伸反覆于水,长二三分,大如针,夏月浮水面化为蚊。
予尝观荷花缸中有红黑二种,尾着于泥,立其身摇曳不休,见人影则缩入泥穴,即水蛆也。
俗呼水虱为水蛆,非是。”
《虫荟》卷三昆虫类蜎下引《尔雅》云,蜎,蠉。
疏云,井中小赤虫也,名蜎,一名蠉,一名蛣蟩,又名孑孓。
方旭案云:
“其身细如缕,长二三分,灰黑色,亦有红色者,生污水中,其性喜浮水,见人则沉入水底。
其行一曲一直,以腰为力,若人无臂状。
水缸内亦有之,又名水蛆,老则化豹脚蚊。
一种相似而头大尾尖者,名缸虎。”
此所说较详细,但与上文《蟫史》相同也只讲到孑孓而已,所云在荷花缸中立其身摇曳不休的小红虫终于未曾说及。
此虫与孑孓及打拳水蛆(即头大尾尖者)在荷缸中都很普通,而比较地尤为儿童所注意,我们如回想儿时事情便可明了,钱朋园能够把他记录出来,这是我所觉得很可喜的。
其他说虾鳖以及那枯瘠如柴杆的水虫也都自有见识,只可惜太少罢了。
其实这是很难怪的,不知道有多少年来中国读书人的聪明才力都分用在圣道与制艺这两件物事上面,玩物丧志垂为重戒,虽然经部的《诗》与《尔雅》,医家的《本草》,勉强保留一点动植物的考察,却不能渐成为专门,其平常人染指于此者自然更是寥寥了。
钱君既不做笺疏,又不撰谱录,原只是做咏物诗耳,却加上这好些小记,而且多是别人所未曾说过的事情,那也就大可佩服了。
古人评萨坡遗诗云,花朵虽少,俱是蔷薇。
比拟或少有不伦,正无妨暂且借用耳。
二十三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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