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冰凉的露水打在麻三儿的脸上,使他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却没能将他彻底唤醒过来。
他实在太累了,也太舒服了,就算斑驳的光线已经穿透他的眼睑,他还是不愿醒来。
直到又一滴露水落了下来,依旧是那么冰凉、清爽,才使他的睡意消退了些。
他先是觉出自己的肩臂之上微微有些疼,然脑中却依旧是混沌的、纷乱的,根本理不出个头绪。
他想强迫自己接着去睡,然肩臂上的疼痛却尖锐得像是在呐喊了,仿佛就要用力揪扯着他,回到现实中来。
他轻轻翻了个身,钻心的剧痛立刻使他大喊起来,他疼得满身满脸都是汗水,摁在地上的两手紧紧抓住“师傅”
的双脚,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疼痛减轻点儿似的。
然而触手所及的却是些粗硬、冰凉的物事,他只好瞪大双眼,赶跑了睡意,去看究竟是什么东西欺骗了自己。
眼前,他双手所握持的并不是人的双脚,却是一节颜色黄白、姿态虬结的树根。
再沿着树根望上去,立在他面前的只是一株身姿挺拔的老柳罢了。
它的树皮已经变得干硬、龟裂,个别的缝隙中甚至出了细嫩的绿芽;树干的上段有一个竖长的枯洞,乍一看去,便像一张怒喝的巨口,真能将人吓上一跳。
然而最让麻三儿感到惊异的却是它茂盛的枝叶上竟然缠满了利箭,一簇一簇的闪着逼人的寒光,让人看了真觉得头皮炸。
麻三儿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样的一棵树是怎样将无数的箭矢都缠在自己的枝条上的?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中缘由,便又一次感到了身上的疼痛。
刚才只有自己的肩和臂,然而这一回却是难以承受的周身巨痛,疼得他几乎就要将身体蜷缩而起,像刺猬一般去抵御这难以承受的痛楚了。
他实在记不起自己究竟受了多少伤,昨夜在山顶上又生过什么?只是望着那满树的箭矢和山路上凌乱丢弃的刀矛感到莫名其妙,自己的这条命究竟是怎么捡回来的?
满腹的狐疑并不能驱散身体的疼痛和腹中的饥渴,麻三儿又有些神智不清了。
他在心里胡思乱想着,兴许自己在不久之后就会死在这里了,没有人给他立碑,也没人为他哭泣,甚至根本就没人看到他,只有这棵老柳陪伴在他的旁边,使他不至于那么孤独。
突然,身旁的树丛中传来了一阵骚动,紧接着又有野兽的骚臭之气冲入他的鼻孔,麻三儿长于乡间,他熟悉这种味道,本能的恐惧使他再次睁开双眼。
眼前是两张丑陋的兽脸和两口细碎的尖牙,兽口中喷出的臭气着实令人作呕。
这是两只土狗,一种长在山里,专以盗取山民的食物甚至是小孩儿的野兽,每当在食物匮乏之季,它们甚至会挖坟掘墓,将腐臭的尸身拖出来,一同分享。
“就算死也不能叫这样的畜生咬死”
,
麻三儿在心里盘算着,他顺手抄起地上的一枚羽箭,忍着钻心的巨痛,将锋锐的箭镞对准了面前的野兽。
两只土狗万没料到,眼前的“死人”
竟然活了过来,它们当然不怕这垂死的挣扎,但是它们惧怕他手里的箭,那锋锐的箭簇在刺眼的阳光下正闪动着寒光,想来必是不好对付的。
于是它们干脆坐了下来,它们可是有时间的,即便不能冲上去将其咬死,待他自己死了不也是一顿新鲜的肉餐嘛。
就这样麻三儿与两只土狗对峙着,他感到自己手臂上的血在流淌,气力也在一点点儿流逝,但他依旧挺直了臂膀,用力将箭尖指向对手。
见此情形,两只土狗龇了龇牙,即像是在示威又像是在嘲笑,它们依旧或坐或站,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丝毫也没有退却之意。
麻三儿则感到了一丝绝望,他仿佛看到自己正被两只肮脏的野狗撕扯咀嚼,他的身体越来越弱,头脑中也轰轰乱响,只好尽力张大了嘴,喘着粗气,眼神却又迷离起来。
那两只野狗见有机可乘,便向前凑了凑,麻三儿连忙挥动手中的武器,尽可能的用力呐喊。
然而他的声音却小的像只蚊子在哼哼,而挥舞的手臂也像在空中颤巍巍的画圈儿,怎么看都有点儿滑稽。
土狗们知道时机已然到了,它们惯见这垂死之状的,晓得此时的猎物最为新鲜。
它们将前腿摁地,后腿则用力蹬起,将腰身绷得像张弓,准备扑上来咬死到嘴的猎物。
此时麻三儿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臂是否还在举着,只是在恍惚之间听到一声炸雷在身后响起,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又是一阵剧痛将他惊醒了,模糊之中他见到几个人影儿正在眼前晃动着。
他不晓得面前的人是不是黑白无常,还是别的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几个人正在用东西包扎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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