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以为她要看花,于是把瓶子凑到床前,“你闻闻,可香了呢,我用水养着放你床头好不好?”
可是老太太绕开花瓶,看着常安。
常安不懂,她便吃劲地拔了自己鼻子里的氧气管,嘴巴干巴巴张着哗啦了几下,常安没听清,又弯腰凑过去,“外婆,你想说什么?”
老太太像是使了浑身的力气,“……你……你把他叫来……叫来……我得看看……”
后面几天薛文琇几乎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每天醒的时间也就一两个小时。
李医生开始每天都来看看,但已经做不了什么,只问常安:“老太太身份特殊,需不需要联系媒体?”
常安自然摇头,“不用,想让她安安静静地走。”
“好,那就尊重家属的意见,不过国内那边已经有好几家媒体联系过我,你看……”
常安哑着声音,“李医生,我外婆不喜欢热闹,你应该知道。”
人到这一步,谁愿意被镜头追着拍自己像废物一样躺在床,半身插着导尿管,鼻子里塞着氧气,排泄物需要佣人处理。
薛文琇讲究一生了,前半世是沪城的名门闺秀,后半世是薛永铭的太太,她绝对不愿意。
李医生自然不好勉强,推了下眼睛,“我明白,但后事,你这边需不需要帮忙?”
常安开始给外婆订做衣裳。
兰城几乎已经找不到手艺好的老裁缝了,她托人从沪城找了一个,70多的老裁缝,带了个学徒,飞机接过来,给老太太量体,瘦得已经只剩骨头,但常安相信老裁缝的手艺,衣裳就在兰城房子里做,配了一整套做衣服的工具,面料是直接从沪城空运过来的,常安选的花色,黑底繁花,丝料,九分袖,但手工旗袍工艺繁复,量体,制版,缝纫,滚边,光一个盘扣就要走3个小时。
常安会催促,“快一点,麻烦了,我怕我外婆等不及!”
于是这边房内薛文琇时睡时醒,那边房内嗒嗒嗒都是缝纫机的声音。
终于到了除夕前一晚,也就是国内说的小年夜,兰城这边倒没什么春节迹象,毕竟周边华人不多,而老裁缝的旗袍已经成型。
到了晚上李医生又来了一趟,“明天除夕,我爱人和孩子来陪我守岁,所以明天可能我就不过来了,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常安应着,“好的,你好好陪太太和孩子。”
李医生又推了下眼镜,“你呢,国内那边没人过来吗?”
“没有。”
“但老太太这种情况,随时可能就走了,你是不是应该通知一下其他人?”
常安苦笑,“我再考虑考虑。”
李医生也不好多管,虽然关系挺熟了,但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可是走到门口回头,看院子里站的那个姑娘,瘦瘦小小的一个,才22还是23来着?只比他儿子大了几岁而已,却要独自在这承担所有的事。
李医生最终还是没忍住,轻喊一声,“叫个人来吧,老太太最近不是一直嘀咕你先生么,要是不忙,让他抽时间过来一趟。”
常安进屋,老太太打了一针已经睡着了,桌上那几枝腊梅也开始有了颓败之意。
她最终摸出手机,相册里存的那张照片还在,照片上的人眉目俊冷,像在看着她一样。
多长时间了?快两周了吧,两人毫无联系。
常安伸手抹了下眼睛,算了算,这个点国内应该还是白天,于是在通讯录里找到了电话,发了条短信过去,然后抱着手机坐窗口等……
张姐进来的时候她已经靠窗口睡着。
“小常,小常?”
没叫醒,摇头叹息,又去拿了条毯子给她盖,结果一动椅子上的人就睁了眼。
张姐心疼地说:“要不你上楼睡吧,晚上我守在这里。”
“不用,我就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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