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之战,秦军大获全胜,坑杀赵军十余万,威慑赵国,更威慑天下。
战后,秦军自动退兵,赵慕率残军回邯郸,进宫面见赵王后,之后自闭于寝房,不踏出一步。
这是他的耻辱,也是赵国的耻辱,更是一个痛彻心扉的打击。
过了六日六夜,他仍然闭门不出,仍然不吃不喝。
我知道,他需要时间抚平内心的创痛,需要折磨自己以完成良心的自我谴责,需要一个封闭的空间逼自己面对失败。
或许,他不敢面对在战场上一败涂地的自己,不敢相信自己会在这次战役中败得如此惨烈,他觉得自己愧对那些战死的英魂,愧对赵国,愧对赵国子民。
因此,他自闭以惩罚自己。
成管家和家臣敲门无数次,皓儿与我敲门无数次,无论是谁敲门,房内没有半点动静,好像房内并没有人。
第七日早上,我屏退所有人,敲门半晌,赵慕仍是没有回应。
我咬唇,心意已决,扬声道:“赵慕,我与皓儿要走了。”
庭苑静寂无声,房内也没有传出我期待的声音。
多日未曾进食进水,他能否支撑得住?他是否已经昏厥因此才没有任何回应?
我更加忧心,真想立即喊人来撞门,可是万一他无恙,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他难堪?
再试试吧。
我继续以柔和的语气道:“我知道你不愿出来送我和皓儿……我不会强人所难,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此次走了,也许再也不回来。”
静静等候。
毫无声息。
赵慕竟连我也丢在一边,我要离开了,他也不在乎、不阻止。
算了,晚些时候再来敲门吧。
我转身走了两步,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他虚软、低弱的声音,“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我惊喜地奔过去,迅速进房,以防他将我挡在房外。
短短数日,他憔悴得不成人形。
面色苍白,脸颊瘦削,双目深凹,胡子拉杂,唇无血色,散发披肩,凌乱如稻草,衣襟半敞,衣袍皱巴巴的,邋遢的样子,就像山林的野人,怪吓人的。
我掩上门,心痛如绞,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解他。
“你要去哪里?”
赵慕无神地问我,眸光无助而软弱。
“我哪里也不去。”
生不如死的公子慕,不是我所认识的,以往那个冷静从容、睿智无双的赵慕,不是眼前的男子。
他憔悴得仿佛老了十岁,往日的意气与胸怀统统消失,剩下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热泪涌上眉眼,我心疼得抽搐,恳求道:“慕,不要再折磨自己,好不好?”
他踉跄地走开,坐在床榻上,“出去。”
我也坐下来,心念急转,思忖着该如何开解他的心结。
其实他心中很清楚,长平之战为什么会一败涂地,赵国为什么会损失十余万精锐,并非他的错,也并非赵王一人的错,更不是公卿诸臣的错,根源在于,虽然秦赵两军在兵力上相当,可是,在财力国力上,赵国远远不如秦国。
再加上赵王临时更换主帅等诸多因素,赵国败得如此惨烈,不足为奇。
赵慕很明白,但他不能饶恕自己,不放过自己,他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样他才会舒服一点、安心一点。
可是,事已至此,他再如何折磨自己,有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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