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转身走到炕边坐下,一边瞧熊赐履布卦,一边像咀嚼橄榄似的玩味这句话,心中又欢喜,又惆怅,自从伍次友离去,这类实用而不离大道的话很少有人再向他说起了。
熊赐履跪在几前,将六十四根蓍草随意分成两堆儿,各按奇偶之数一组一组数了,又打乱了重复一次,已是分出卦象,却是“”
,又将八个崭新的康熙通宝布了六位,反复摆弄了多时,皱眉闭目思虑良久,方开口说道:“按此‘离’卦,与主上心思正合:履错然,敬之无咎,黄离、元吉,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
康熙听得有点发急,没等他说完便笑道:“老夫子,谁和你辩学问来?你只说明白就是了!”
“是个有惊无伤的卦象,主子只须谨慎,终逢大吉!”
熊赐履笑着,又看铜钱卦象道:“按今日乃癸丑年乙丑月丙辰之日,水木齐刑马狗,又兆有西方之火炼铄金戈,原是大凶之日,择不出什么好时辰的。”
康熙听了正皱眉沉思,却听熊赐履又道:“然主上要办的并非喜事,乃是动刀兵,开杀戒,正合煞日凶危。
因此卦象也就翻为上上大吉之日!”
熊赐履尽量通俗地解说着,瞧着卦象不住拈须微笑。
康熙探着身子,盯着散放在几上的那些神秘的草棒儿和铜钱,说道:“报出时辰来!”
“申时最佳。”
熊赐履道,“这一格推来,上为贵人、紫微、龙德、天喜,下为红艳、亡神、暴败……”
康熙想了想,问道:“难道没别的好时辰?——申时稍迟了些。”
熊赐履又端详了一阵,笑道:“那就午时!
上为龙华月德,下为年煞死符,也够他们受的。”
他隐瞒了“小耗”
二字,在这类事上,熊赐履并不过于冬烘迂腐。
“传旨:午时在午门校阅驻京禁军,着兵部、礼部、善扑营速办!”
康熙大声命道。
何桂柱打个千儿,一迭连声答应着飞跑下去。
康熙正待更衣,却见张万强气喘吁吁小跑进来,也不及行礼,便说:“万岁爷,老佛爷叫奴才快着过来传话,万岁要能抽出身子,请到后头去瞧瞧呢!”
“什么事?”
“娘娘……娘娘难产……”
康熙一屁股坐回龙椅,忽然觉得身上又乏又软。
连熊赐履和周培公也惊呆了。
他们心里都明白,皇后是因惊吓、劳累又调养不周,以致动了胎气。
半晌,康熙才跺脚道:“你只管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传太医院的医正?——叫索额图预备着进去省视!”
说着,起身拔腿便走。
“万岁!”
明珠又热汗淋漓地赶来,见康熙要出去,忙翻身伏地说道:“请万岁暂留龙步!”
康熙停住了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是明珠么?什么事?”
“党务礼、萨穆哈自云南回来了!”
明珠的声音并不高,但在康熙听来,却如骤闻焦雷,倏地转过身来,厉声命道:“宣他们进来!”
一边回身坐下,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两个转儿,依旧忍不住淌了出来。
党务礼和萨穆哈已完全不能走路,由四个小侍卫挟着,脚不沾地“拖”
进了上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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