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东亭带两三个人遥遥地跟着,确也没见什么异样。
听得他们进了园,伍次友挑帘而出,笑道:“世兄,三日没来了吧,我倒着实想念呢!”
康熙笑道:“学生何尝不想来,只是天气炎热,太祖母怕热着了,说是功课宁可少些,不让身子亏着了。”
伍次友便笑着让他们主仆进了书房。
“这几日虽没来,”
康熙一落座便道,“倒也读了几本杂书,即以春秋而论,着实使人莫名其妙,为何周室乱七八糟地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呢?”
伍次友爽朗地笑道:“世兄不学时文,却倒尽追求帝王之道,难道不进仕途,就能出将入相么?”
说得康熙开心大笑。
苏麻喇姑用手帕子掩着嘴,也是笑不可遏。
康熙拿起桌上的宋瓷茶盅儿端详着问道:“我有将相之志,难道先生就没有么?”
“我怕不成。”
伍次友挥着扇子笑道,“学是一回事,行又是一回事。
如若退回二十五年,天下大乱之时,风云际会之日,或可为天子倚马草诏。
今天下澄清,读书人能盼到翰林也就不敢再往下想了。”
康熙忙道:“以先生道德文章,这点想头并非过奢。”
“方才世兄问及春秋致乱之由,”
稍顿,伍次友转入论题,“历来人们见仁见智各持一端。
据我看来,政令不出天子,诸侯不尊周室,乃是祸乱之本!”
这句话直捣康熙胸臆,刚刚平静一点的心情,骤然又起波澜,勉强笑道:“现在政令也是不出天子,不是很好吗?”
伍次友冷笑道:“现在徒具太平之形,实隐忧患之气,国疑主少,危机四伏,内有权奸把持朝政,外存藩镇拥兵自重,哪里谈得上什么‘很好’?”
听此一番话,康熙脸上陡然变色。
苏麻喇姑急忙掩饰道:“听说鳌拜中堂如今恭谨多了。”
伍次友转脸看着苏麻喇姑道:“恭谨不恭谨,不在于辞色。
魏徵犯颜批龙鳞,太宗反不以为奸,因知其并无私意,卢杞恭谨谦逊,世称奸臣;这怎么看呢?今观鳌拜之忠奸,只能看他交不交权。
皇上亲政已有两年,他为什么还要包揽朝政,议军国大事于私门?这是忠臣应该做的么?”
康熙越听越惊,有些坐不住,定定神笑道:“我不出将入相,你也不过想个翰林,咱们可管他什么忠臣奸臣的!”
便起身拉了魏东亭道:“热得很,婉娘且陪先生,你我出去走走再来。”
说罢二人便一同出来。
屋里只剩下苏麻喇姑和伍次友,一坐一站,好久谁也没有说话。
苏麻喇姑倒一杯凉茶,双手捧给伍次友,伍次友小心翼翼接过道:“多谢。”
又停了一会儿,苏麻喇姑方道:“秋闱在即,伍先生不要去应试么?”
伍次友出了一阵子神,方喃喃答道:“寒窗十载,所为何事?要去的。”
苏麻喇姑便在对面坐了,摇着纱扇笑道:“先生可肯听婉娘一言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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