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候觉得导演真是最残忍的人。
后来戏演进去了,才开始觉得,自闭症最残忍,得自闭症真还不如得神经病。
我们镇上有个神经病的女人,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挺甜,有时候我和童小乐到她家院子里偷葡萄吃,她也不骂我们,还冲我们直乐。
可是&ldo;自闭&rdo;,真的是一点儿感觉也不能有。
有一场戏,是拍我走丢了,我一直一直在青木河边跑,后来躲在了糙丛里,&ldo;爸爸&rdo;和&ldo;陶老师&rdo;还有&ldo;村民&rdo;一起来找我,拼命地喊我的名字。
就是那场戏,我看到了我真正的的爸爸和&ldo;大嗓门&rdo;的继母,他们是群众演员,一起跟着喊:&ldo;蓝蓝,蓝蓝……&rdo;喊着喊着就变成了:&ldo;小三儿,小三儿……&rdo;我听到导演骂他们说:&ldo;是喊蓝蓝,不是喊小三儿!
&rdo;他们露出我从没见过的谦卑的笑容。
我蹲在糙丛里,脚开始渐渐地发麻,我看着我一直非常熟悉的青木河,忽然开始困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是来自大北京的著名音乐家的女儿蓝蓝,还是一直在这贫穷逼仄的土地上长大的小三儿?这种交错的幻想让我窒息,于是我这么想着,就昏了过去。
导演本来就是要让我昏的,可我是真正的昏过去的。
那场戏,导演说我&ldo;演&rdo;得逼真极了。
好在我身体好,恢复得快。
当天晚上就活蹦乱跳了,不过叶眉却是真的发起烧来,烧得很厉害,戏也不得已停了下来,镇长夫人买了药,又煨了稀粥来给她喝,我一口一口地喂她,叶眉强笑着说:&ldo;蓝蓝你真能干。
&rdo;她不知道,这是我的拿手绝活儿,我五岁起就开始这样喂别人饭,直到她离去。
那个人是我真正的母亲,演过这部戏后,我才明白我跟她之间的感觉淡到让人绝望的地步。
我想再去好好爱她的时候,她已经永远不在了。
我永远不会有机会去爱自己的妈妈,多绝望。
戏停了,好多费用还得交,导演急得上火,分钟便到叶眉房间问一次何时可以上戏,我终于忍不住顶撞他说:&ldo;等陶老师休息一下不行吗?&rdo;导演看看我,甩门而去。
叶眉伸出一只手,手心放到我的脖子上来,她的手心滚烫滚烫的,我把湿毛巾叠好放到她的额头上,让她睡觉,她听话地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叶眉的病终于好了许多,她坐起身来,让我替她梳头发,就在这时,李老师推门叫我:&ldo;蓝蓝,你有同学找你。
&rdo;&ldo;让他进来啊。
&rdo;叶眉说。
过了好半天,童小乐才磨磨蹭蹭地进来了,他看了我半天后说:&ldo;你穿得这么漂亮,我都不认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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