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了(),牛车上挂着一盏明角灯?(),清透的光芒照出车前一小片地面,相隔不远,飞跑着只一眨眼便到了跟前,却又停停住步子,发着抖,许久也不敢出声。
绛纱帘幕挑了起来,露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是绥绥吗?”
傅云晚张大眼睛,仰头看着。
从眼前形容清癯的老人眼角的纹路,眼中的慈爱,从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和鬓边花白的头发里一点一点搜寻着母亲的影子。
是外曾祖父,是他,血脉亲情,难以言说的亲切和亲近骗不了人。
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用力点了点头:“曾祖,是我。”
“好孩子,”
顾玄素伸出手,初次相见,却好像是日日相伴一样,天然便是亲近,“曾祖带你回家。”
傅云晚颤抖着,轻轻握住。
那样温暖柔软,亲人的手。
她终于回家了。
身后脚步匆匆,谢旃来了,他躬身行礼,在跟顾玄素说着什么,可傅云晚都已经听不见了,握着外曾祖父的手坐上牛车,挨着他一起坐着,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一场美好的梦。
叮当叮当,驾车的老牛脖子上挂着铃铛,在除夕的夜里敲出柔和的声响,街上有的行人认出了顾玄素,纷纷在道旁拜见问候,那样柔和纯正的南音听在耳朵里,是家乡的另一种表达。
回家了。
到此时,所有那些关于家的想象都变成了实际的存在,变成了顾玄素花白的头发慈和的笑脸,傅云晚紧紧抓着他的手,说不出话,只是极力靠近着,眼也不眨地看着。
“好孩子,”
顾玄素摸摸她的头发,“真像你母亲。”
傅云晚看见他微微泛红的眼角,他转过了脸,声音轻颤了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从前除夕守岁的时候,你母亲时常坐在我膝下的小凳上,围着火炉烤栗子,烤金桔,满屋都是香气。”
傅云晚恍恍惚惚,想起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过年,母亲得了两个金桔烤了,北地冬日里得些鲜果极不容易,那两个拇指大小的金桔母亲一口没舍得吃,全都给了她。
“看,”
顾玄素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递给她,“我给你也带了些。”
金灿灿的,烤得裂了口的栗子,金灿灿热乎乎的金桔,傅云晚含着眼泪拈起一枚递给顾玄素:“曾祖也吃。”
“好,”
顾玄素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笑了一下,“牙齿不行了,当年你母亲在的时候只脱落了一枚,如今已经脱落四枚,好在胃口尚且健旺,并不算老废无用吧。
绥绥,你也吃呀。”
傅云晚也咬了一口,微甜微涩,清爽的汁液一下子溢满了口腔,嘴笨得厉害,满心的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口一口吃着,笑着,专注地看着十五年来第一次见面的亲人。
“到家了。”
顾玄素看向窗外。
傅云晚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高高的门楼,粉墙灰瓦的庭院,门前两盏锦绣珠子灯,灯下影影绰绰,许多人都在门前等着。
顾玄素拉着她下了车,指着最前面一个面容严肃的男人:“绥绥,这是你大舅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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