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出她的心事,沈峥正色道“今日之事并非偶然,若未记错,隆庆九年会试的主考官正是太傅本人。
他应阅过此卷,福王取巧,正中这点,是有备而来。”
毓坤一凛,顾太傅将那策论了几行便有定论,确像曾读过,然十一年后依旧能回想起来,可见当年印象之深。
忆起今日顾太傅复杂的神情,毓坤知道这其中恐怕有什么隐情,只是无从探究。
忽然有个想法,毓坤与沈峥对视一眼,知道是想到一处去了。
望着他二人目光交汇,谢意茫然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毓坤当机立断道“去查一查隆庆九年会试第一名取的是谁。”
顾太傅既说到知人善任,她便躬行其道,先将此人收在东宫。
听令办差的是詹事府少詹邝佑。
吏部衙门正在紫禁城南面,不过一个时辰他便回报道“启禀殿下,隆庆九年会试,第一名取得是金陵仕子刘霖。”
竟是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来此人确未得到重用。
毓坤未料到一个江南学子竟对西北边防如此了解,不由好奇道“此人现在何处”
邝佑道“说来是他倒霉,虽中了会元,殿试却未进一甲,只取了庶吉士,散馆后分去桂王府教世子读,桂王获罪,他也被免职,如今潦倒京中。”
谢意莞尔,原本从翰林院分入王府便是下差,好巧不巧,桂王又是皇上的兄弟中唯一被削爵的,连带着仕途也从此断了,此人算得上运交华盖。
毓坤倒有些怜惜,吩咐道“唤他来,我瞧给个什么官做。”
邝佑道“属下已命人去寻,此时应正在宫外。”
身为詹事府少詹,他自然心思机敏,不用太子吩咐已预备下去。
不多会,有内侍领着一人在慈庆宫外叩拜,冯贞宣他进殿,毓坤望见来人却大失所望。
跪倒在她脚下的男子与想象中全然不同,年纪三十上下,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粗布麻衣,不似读之人,倒似山野村夫。
毓坤问了几句话,他答得倒切中肯絜,得出很有些真才实学,只因这几年过得辛苦,少年意气皆被磨平了棱角,倒不出当年摛翰振藻的样子,毓坤不由怅然。
见她望着刘霖不语,沈峥低声道“殿下岂能以貌取人”
向来喜欢沈峥直言不讳,毓坤倒不以为忤,也并没有准备赏些钱便打发刘霖走,只是心中终究有些失望,没在当年遇到他。
不知因何被召至东宫,刘霖心中正忐忑,却听太子道“今日起,你便去司经局做个校罢。”
校郎不过九品,司经局却是东宫属衙,前途不可限量,刘霖蓦然抬眸,但见太子虽不过十几岁年纪,却气质灼灼,明艳耀目,一时竟怔住,实不知自己如何得了东宫青眼,茫然不可置信。
待内侍上前呵斥,他方觉失礼,重重叩首谢恩,直到被引出殿外依旧足下发空,像是漂浮在梦中。
刘霖退后,见毓坤面有失色,谢意调笑道“既要风度,又要才学,殿下难道以为人人都似陆时倾。”
毓坤瞥他一眼,眼波流转。
谢意心头一跳,却听毓坤淡淡道“罢了,今日散了罢。”
她只是觉得不对,或者说不甘心,那样神仙似的人物,如何竟这般其貌不扬。
谢意摸了摸鼻梁,想拖她出宫胡混,却见沈峥道了退,只能随他而去。
出了慈庆宫,谢意三步并作两步道“重山等我。”
沈峥站定,望着他道“小公爷。”
谢意喘着气道“这么急做什么。”
沈峥不语,谢意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是慈庆宫的方向,只听他轻声道“殿下今日有心事。”
沈峥所料自不错,毓坤将两人支开,实是因为她心中记挂着一件不能言说之事。
先前她命人去礼部查宫中内侍的籍册,主薄管直回报办妥了,是派人进档房中默记,出来后再用纸笔复写,因此外面的司吏并不知道查了谁,又查了什么,断不会打草惊蛇。
东房中,毓坤面前摊着一本薄册,尚带着新墨的香气,记录的却都是陈年旧事。
她屏息翻阅,一刻后却不由失望,薄薄几页纸记录的都是蓝轩累年升迁事迹,除此之外并无一丝前尘。
若不是最前面写了句话,“京畿人士,年十五,以罪入内廷”
,毓坤几乎要怀疑是誊抄的人抄漏了,然她知道,实是因为他入宫之前的经历被人刻意一笔抹去。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