遑夜凄凄。
那声音仿如利刃,刺破这阑珊的夜,又幻作无数道炽烈的强光凛凛而下,照得人无处遁形。
高暧顿在原地,望着那颀长的身影伴着那轻轻的窸窣,自如渊似湛的杳冥之处缓缓而来,白色曳撒的下摆随步子摇曳攒动,恍如飘行如虚空之中,一霎间便滑到了近处。
“臣徐少卿,见过晋王殿下。”
他打躬行了一礼,玉白的面孔像莹着层晕光,连这昏默的夜色都掩不住。
高暧见他并不向自己行礼,仿佛视而未见,那张脸也是淡然如水,喜怒不形,心下竟有些不安之感,垂了头不敢去瞧。
“原来是徐厂臣,不必多礼。”
高昶却也没想到他竟会隐在这里,应了句场面话,跟着清清嗓子道:“徐厂臣不必深疑,本王许久未见皇妹,今晚便一同出来闲游一番,叙叙旧而已,片刻便回去。
徐厂臣若有公干,便自去忙好了,不必理会我们。”
徐少卿收了礼数,身子挺立着,不见丝毫的卑怯。
“今日刚一回来,陛下便吩咐臣警肃全城,严查宫禁,如今已是子时,早过了时候,殿下久留不宜,便由臣护送出宫可好?”
“徐厂臣当也知道,太后慈宫违和,本王日日侍疾,陛下特准可酌情逗留。
本王与皇妹叙几句话,稍时便自行回去,厂臣便不用麻烦了。”
高昶说着正要拉高暧离去,却听徐少卿又道:“这如何使得?殿下身份尊崇,既是见了,臣于情于理定然要侍候周全。
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陛下那边臣可交代不了。”
“陛下”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竟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森寒之意。
高昶脸色一沉,眉间登时拧了起来。
高暧也是心头一紧,这事若是让皇兄知晓了,那……
抬眼看看,却见徐少卿那双狐眸竟也正瞧着自己,唇角浅浅的勾着,却毫无笑意,反而蕴着些别样的意味。
她咬咬唇,正要开口,暗地里却被高昶拽了一下。
“本王不过是一时兴起,同皇妹随意走走,徐厂臣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也罢,既然是陛下旨意,本王自当遵从,这便回去了。”
徐少卿躬身一笑:“殿下尽管放心,臣虽是奉旨办差,但若事事都惊扰陛下,这东厂的位子也就不必坐了。”
言罢,打手向旁一让道:“殿下请。”
高昶瞥眼斜觑着他,来回打量了几圈,却也没瞧出那张淡然如水的面孔背后究竟想些什么,于是道声:“不必了,本王自行出宫便可,烦劳厂臣送公主回去。”
言罢,又回头对高暧歉意的苦笑一下,便有些沉闷的去了。
“臣恭送殿下。”
徐少卿打着躬,待人走远了,便如绷起的铁尺般重又直起身子,目光随着眼波流转,落回到高暧身上。
她也恰好正抬眼瞧过去,与那双眸子一触,顷刻间便败下阵来,垂着头,倒像真做错了什么似的,心头突突跳得厉害。
踌躇了半晌,也不知该怎么开口,恍然一瞥,却见那白色曳撒的袍角已近在眼前。
这人总是这样,话说得冠冕堂皇,可做起事来有时却显得鬼祟,叫你捉摸不透,尤其在她这儿,总是冷不丁的便被吓一跳。
高暧下意识地向后趔,那脚还没沾地,手臂却被他扯住了。
“厂臣……你别这么……”
她使劲挣动着,身子继续向后趔,却拗不过他的力气。
闹了半晌,衣裙也歪斜了,这才有些脱力的停下来,娇喘吁吁。
“公主何时这般爱夜游了?今日才回宫,也不先歇歇腿脚。”
他凑到近处,俯首凝视着她的双眸。
她顿时有些慌,那话没过脑袋便冲口蹦了出来:“夜游?我何时要夜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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