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道上,一辆破旧的的面包车在向前慢慢晃悠着,驾驶员陈安邦打开车窗,时不时将手伸出窗外,感受着风力的大小,收音机里放着老歌,陈安邦一边哼着歌,一边打量着路边是否有合适的停车住宿的地点。
在经历破产、离婚之后,这辆十年以上车龄的秋名山神车就是陈安邦的全部了,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陈安邦几乎都在车上过日子,因为秋天到了,他特意开着车离开东北,准备去西南,去大理或者拉萨看看,上那高原上洗涤一下自己那被红尘沾染而污浊的心。
南方地区潮湿多雨果然名不虚传,快到傍晚的时候,小雨就下了起来,虽然不是三月的小雨,但是一样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陈安邦最不喜欢的就是雨路和夜路开车,更不要说雨夜了,所以他把车停在了路边,看前方好像有个市场,他准备上那边去转转吃口饭。
这是一个小县城的批市场,基本上是以本地生意为主,因为离国道不远,所以也有一些过路的生意,在这种地方如果不显露明显的外地口音,一般是不会遇到宰客的,找到一家米粉店点了一碗汤粉,扫码付款之后坐着等餐。
雨天陈安邦喜欢吃点带汤的,加点辣椒可以驱驱寒气,总是在车上过夜,陈安邦感觉自己的老寒腿都快犯了。
吃完汤粉,陈安邦感到暖和了一些,打着雨伞回到了车上,面包车后座被改造过,可以全部放平,为这个改装陈安邦还被一群穿制服的罚了五百块钱。
躺在车上闭着眼睛,大脑时不时的放空,陈安邦有时会想到从前,想到当年家里条件不好,年念到初二就被迫辍学去学手艺,最早学的是圆匠,其实就是类似于箍桶匠,就是农村里圆形的东西都能做,包括不仅限于盆、桶之类的家什,但是随着工业品的展,大量的塑料盆、桶制品涌入农村,圆匠的活计少了,陈安邦不得不改行当了木匠,可是在农村各个工种都是有势力范围的,附近几个村的木匠活都是隔壁村一个老木匠的,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人们都是选择老木匠而不是初出茅庐的陈安邦的,除非是家里亲戚。
正好赶上陈安邦的姐夫家里盖房子,耐不住姐姐的要求,姐夫也是抱着省点工钱的心态,同意了陈安邦在他家房子做木匠的要求。
在农村木工活有大小之分,盖房子做梁下椽子的叫做大木,而做家具之类的叫做小木,像陈安邦之前做的圆匠只是小木的一个分支。
就是在姐夫家的工地上,陈安邦展现了自己非同寻常的头脑和手艺,不仅为姐夫家节省了材料,而且分水设计的也让盖房子的老瓦工师傅赞不绝口,这也为陈安邦后来收徒弟打下了基础,一个没有在工地做过的木匠是收不到徒弟的。
当时的徒弟学艺不但没有工资,而且要帮师父家干活,一点也不比郭德纲说的“三年学艺,五年效力”
来的差,不过在当时这就是学手艺的代价,毕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的活计,因为买卖的主顾只有那么多。
收了徒弟之后,陈安邦在县城看家具城里有卖组合柜的,村里有年轻人结婚也想做,而隔壁村的老木工因为没有做过三合板材料而拒绝了,这就给陈安邦带来了机会,随着陈安邦打造的组合柜推出,陈安邦在村里的活计是越来越多了。
但是农村的人口数量毕竟是有限,而组合柜也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东西,稍远一点的村落也有其他木匠,为了生计,陈安邦又开始做起了沙,并且自学了踩缝纫机。
人有所得必有所失,在陈安邦抢占农村市场的时候,许多木匠已经走出家门,踏上了外出大城市打工的征程,其实在o年代初,陈安邦所在的地区曾经有一阵子的出门打工潮,那个时候流行铝制品,而这些人所从事的活计就是补铝锅,当地俗称“打白铁”
,因为出去的年代比较早,收取的人工费也很低廉,所以当年的出门务工人员并没有获得较高的收入,充其量就是手头有点活钱罢了。
但是到了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出门务工的人们回来时可就不一样了,陈安邦姐夫村里的李建军竟然还从滨城带回了一台电视机,虽然在年电视机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但是李建军说这个是给人家干活白送的,那就有点夸张了,现在城里的生活那么好了吗?
陈安邦与李建军年纪相仿,曾经是中学同学,只不过一个初一、一个初二先后辍学,在给姐夫家盖房子的时候,李建军还去做过小工,那个时候的农村就是这样,谁家需要盖房子,村里人就去帮忙做小工,只要管饭就好,都不用给钱,但是这个事情你要记着,到了人家盖房子的时候,你再去帮忙把人情还上就好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而且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不遵守,除非是村干部家里那种,他们一般有前来自愿帮忙的村民,关系不好都抢不上前。
曾经陈安邦想找村书记贷款买辆拖拉机,当时县里有助农政策,凭借村里开的条子可以在信用社无息贷款,但是由于陈安邦家里祖上与村书记有些矛盾,据说是村书记当年想娶陈安邦的姑姑,但是因为他人品不好没被陈安邦的爷爷同意,因此怀恨在心,加上当时陈安邦家里成分也不太好,陈安邦的曾爷爷是秀才,爷爷是老童生,这两位爷都宗族学校里担任过老师,陈安邦的爷爷还是国党党员和保长,所以后来陈安邦的哥哥想参军都没政审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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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军则向陈安邦好一顿描绘大城市的美好,反正在他有限的词汇中,陈安邦只是听到了许多赞美之词,而且李建军说他挣了有两千块钱,这倒是让陈安邦有些动心。
因为当时在农村里干活还是给的日工资,一般一天也就三块钱左右,一年也不可能天天有活干,所以一年到头有个一千多块钱就算不错了,陈安邦自认为自己比李建军手艺好,而且手下还有两个徒弟,如果到滨城去,不说一万块钱,起码五六千块是没有问题的。
后来的事情就如同顺水行舟一般了,到了滨城,陈安邦的事业慢慢的展起来,后来做铝合金门窗,开材料店、装修公司、广告公司、中介、饭馆,简直就是干一行爱一行的典范,只是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
就在他准备扩大经营大显身手的时候,一场寒流袭来导致资金链断裂,公司倒闭了,饭店也关门了,车子房子都因未能还贷而被收回了,事业上的失败也波及到了家庭,家里天天吵得是鸡飞狗跳,最后为了求清静陈安邦主动提出了离婚,净身出户还背上了一身的债务,除了在库房里忘记了处理又没有人看上的秋名山神车之外,陈安邦没有任何家当。
给曾经的小兄弟打了三年工,受尽了人言冷漠和无数的白眼,终于还清了身上的债务,陈安邦决定犒劳一下自己,看了电影《心花路放》之后一直想做而没有做的决定,去趟大理,后来再一想,反正一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就开着车一路向西吧!
正在回忆着过往,陈安邦陷入了睡眠,在梦里他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些年在农村挥洒汗水奋斗的年头,窗外的雨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越大了起来,雨点敲击在车顶出沉闷的声音,开始觉得有点烦燥,听得久了反而变成了催眠。
一夜不觉,就在凌晨四五点的时候,一阵尖厉的刹车声传来,陈安邦在梦中被惊醒,刚睁开眼睛准备看看情况,却被一阵巨大的力量推着飞了出去,陈安邦感到自己仿佛撞破了前风挡玻璃,接着就眼前一黑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师父,起来吃饭了!”
一阵呼喊唤醒了陈安邦,睁眼一看原来是徒弟陈安民,陈安民与陈安邦同姓不同村,在陈安邦老家附近的几个同姓村落都是一脉祖先流传下来的,辈份在这里是通用的,所以从名字上能够看出来陈安民与陈安邦是一辈人。
陈安民自己村里有个老木匠,奈何他家父母与老木匠家有点龉龊,农村里里有一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因为听起来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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