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杨柳吹拂的上面市门口望着,那里出来的还净是年轻人,各自拎着袋子,或与同伴嬉笑逐闹,或匆匆忙忙低头看手机。
过来在河东天桥上遇到龙头石那边田三儿的小儿子,他眼睛一直把他望着,期期艾艾的想招呼他,也是等着他招呼。
可那人见有人盯着自己,边走边朝老张望着,光像认识似的朝他露个笑面儿,又像不认识一样步履不停的走过去了。
老张一直把他的背影望着,慢慢想到这小儿也有三四十了,他的大哥今年恐怕同潘达差不多大,而他们那从前总是一同行走,一同到干坝子背东西的老汉已经入土上十年了。
都走光了,都老的差不多了,都长大了,他们也要开始老了。
这就好像现在忠信偶尔在街上碰到哪个老头,同他打招呼,看他离开,然后在后面同自家下辈的说他是哪里哪里的人,是谁家的孩子,住在哪里等等。
或者两个都是下一辈的,但面见着,只知道他是谁的孩子,知道他父亲叫什么,从前与之有过怎样的场景,而对他父亲的孩子却不很相熟,甚至叫不出名字,认不出来人了。
无事可做,老张干脆天天在外面闲晃,碰到熟人一起,碰不到就自己逛,三四月的天气,这会儿那个认识的,同行的老头还穿着蓬松的羽绒马甲,虽后背蓬松,下巴下来到胸膛两片却死板得很。
黑黢黢的,又亮晃晃的,像长期积攒的油,又像糖,又像早上刚刚滴的糖,领口里露出来的半截领子也带着深灰的泥垢,能显眼的看到上面开了线,松松垮垮的绕着。
棉毛衫外面,羽绒马甲里面搭的深黄色毛衣,不是老年人的款式,甚至不很像男人的款式,手臂短了,里面的棉毛衫又露出来。
这衣着使老张觉得嘴里的烟是涩的,像馋嘴吃了生芋头,麻和木,王祥开从前在石岩街上游荡就是这副模样。
恐怕在旁人眼里,他也是这副差不多的模样,大哥不说二哥。
他佯装低头看一眼,恍惚时有烟灰烫了下手,仿佛也烫了腿。
慌忙把裤子拍一拍,现上面还有昨天在潘达那儿吃的毛血旺滴到的油。
老张一下像恼火的不得了,这是转来时忠承才给他买的新裤子。
两个人靠着河道抽半天烟,谁也没有好话说,抽完了,人累了,操着手给路过的人当保安。
直到又来另一个。
那人老张也认识,天坪上面的,岁数略比两人小些,头还没全部白完,衣着比两人都干净。
但是个斜眼睛,娘胎带的,一只脚还跛着,拄个棍子,从见他到从那边马路走过来,太阳从胸前爬到头顶。
先前的同行老头儿比老张更熟稔张家湾那老头,远远的望着,还在几步远脸上已然掩不住揶揄的笑:“又转到哪里去来嘛?早饭出门少午进屋。”
那人笑道,待走近了,停在两人边上:“转去恁早整啷个,饭还不是没好,我趁着时间转去不是更好。”
他的嗓子像熏腊肉的柴熏过似的,看得见嘴巴在动,却不大能听清说的什么。
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几支烟来,递给两人,自己点一根,还多的一根别在了帽子耳侧。
各自点烟,一排站在河道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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