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接起了电话,却在刚才那串外语之后,半天没发出一个音节。
就算手机还放在耳边,她仍旧怀疑周知悔是不是根本没在听,因为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垂下眼,路冬注意到木桌上,那杯热可可已经凉了。
赫然发觉,自己才是这块露台的不速之客。
周知悔终于又出声,路冬也因此得到答案,他说英语时,那阵淡淡腔调的源头出自标准法语。
男生将手机拉远,用带儿化音的普通话问:“要哪份卷子?”
从未在这种环境交谈过,路冬花了点时间,意识到他确实是在和自己说话。
那个随手一捞的借口实在太过笨拙,她根本不知道,周四的作业有几张几份,只好犹疑地试探:“……可以都要吗?”
周知悔嗯了声,“在书桌上。”
他随意的许可像潘多拉魔盒的钥匙,骨牌又倾倒了几度。
玄关的左侧,走廊另一处尽头,不曾踏足过的空间。
路冬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因为光源缺失,第一眼什么也看不见,倒是嗅觉更早捕捉到温厚的维吉尼亚雪松。
在墙上摸索了下,顶上的吊灯亮了。
刹那就明白,木质香是出自那整面墙的落地红桧书柜。
书桌在正前方的玻璃窗下。
宽厚的木纹台面,也许是刚被收拾过,上头只有一支铅笔、卷子和一盏金属材质的灯。
路冬上前,依言翻开那份作业。
轻轻一瞥却发现,题目的文字扭曲成漩涡,一整面A4纸的解题步骤更是直接绕成虫洞。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抿了下唇,找到张空白的演算纸,勾着笔写下:“周一还你。”
两人的房间,分别在房子的东与西,走回去一定得越过客厅,也能见到露台。
廊灯敞亮。
周知悔离开了藤椅,背靠栏杆,也许是说到重要的事情,垂着眼专注地聆听。
这让路冬大着胆子停下脚步,远远望向那道瘦高身形。
他近乎是全然的西方长相,不特别提起,没有人会猜测他有个来自东方的父亲。
下一瞬唇瓣动了动。
路冬骤然明白母语之所以为母语,就是在使用时,人会情不自禁流露出最本真的反应。
口型变换之间,没有血缘的表哥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唇,然后耸了耸肩,给出一个小幅度的,看上去在表达不置可否的手势。
拇指与食指,闲适地捏着的那支烟,随着动作在半空留下稍纵即逝的火光。
周知悔轻轻扫了路冬一眼,全然不介意对方投过来的视线,低下头咬住烟卷。
片刻之后,白雪沸腾,烟雾四散,藏起那个漂亮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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