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干城似乎对她的反应习以为常,但仍保护似地将秦丽拉到另一侧,以防被她鄙夷的眼神瞪出内伤,然后背过身去不睬佟信蝉一眼,并主动上前握住郑先生的手,其热切真诚的模样像是怕去得罪对方,彷佛他才是那个有一个不良退婚纪录的妹妹的人。
见了此情此景,佟信蝉是满腹怨尤,急匆匆地对佟玉树说:“哥,我头昏得很,得回去了。”
她没跟雷干城和秦丽说声再见,当下紧掐着郑先生的袖子离去。
佟玉树严肃地瞥了神色黯澹的雷干城和一脸尴尬的秦丽,道歉了,“阿城,秦小姐,对不起,这不懂事的倔丫头总有一天会被她的脾气害了。”
雷干城随即挂上微笑,反安慰他,“你不能这么说啊,你有选择朋友的自由,信蝉当然也有。
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赶去店里和大伙会合吧。”
佟玉树临时想起,便问:“刚才你急着说要找人,找到没?”
雷干城摇了头,“她没来,就算有来,也是避开我替她安置的位子。”
“她真的这么怕曝光?”
“唉,说来话长,我有机会再解释给你听。”
“阿城,提醒你一件事,明天我正好开放临时门诊,记得来医院照胃镜。”
“玉树,不要现在提这件事,会坏了气氛。”
雷干城一手搭上好友的肩,一手挽着秦丽走出人群。
翌日黄昏,焰红的太阳刚自一幢大厦的背后往下坠,未几,酝酿阴谋的夜便迫不及待地勾结雨箭,拿下台北这个华灯初上的不夜城。
家庭伴唱机挟着追不上音符的走音腔调从远处传来,彷佛不够耸人听闻,还顺便拐了几声急爆嘶吶的犬嗥作衬底音乐。
公寓三十号二楼的阳台上,一个刷洗过头的中年妇人用毛巾拭去水滴,关怀地看了一下盆栽,揪去几根野草,眼珠子一斜,看见一辆黝黑如子夜般的轿车穿破水道,往搁满车辆的狭长巷弄驶进来,停在对面那扇锈剥了红漆的铁门前。
不到十秒,一个戴了面具的女人出现在红门处,冒雨往轿车钻进去,车门一关,人随车扬长而去。
妇人当下不苟同地抿起嘴,连摇几次头,一走回屋内,话筒往耳朵上一凑,便跟隔壁邻居太太嚼起对面四楼那个张李如玉的舌根。
顶着一头如云鬈的佟信蝉身着白色纯棉舞衣,外罩一件雪白的尖领衫,下套一件舒适宽松的黑裙,无视街上行人的好奇眸光,以张李如玉的姿态,被阿松护送进八德路的一家小剧场里。
剧场观众席间寥寥无几人,喧哗热闹的台上却站了十多位踏脚、击掌、嘴里“欧啦,欧啦!”
不断的西班牙舞者,围绕着一对跳着佛朗明哥,舞入忘我境界的男女。
那女人不是挺美,突兀分明的五官因为过于专注而略显扭曲,身材也过于丰满,却有一头掺着银丝的野浪褐,耳梢戴着一朵颤颤怒放的红玫瑰,耳垂则挂着银匙般的坠环,两只雪白的膀子像破蛹的夜蛾,从一袭墨黑的舞衣里伸展开来,魅惑着年轻削瘦的男舞者。
身着一整白衬衫与黑裤的男舞者有着教人频频回顾的衣架子身材,衣架子不见得会跳舞,但台上的男子不仅会跳,还跳出九分行家的姿态,把昨天那个在国家戏剧院抢劫新娘的“里奥纳多”
角色,诠释出激亢、猛劲、桀骜不驯的韵道,斩去一分天怒、地憎、人怨的傲慢,多了一种欲语还休的柔情;画蛇添足,没忠于原角色,这也是他跳不满十分的原因。
但在佟信蝉眼里,他比昨天的男舞者更有人性,这又是另一个让她动容、无法拒绝这个业余男舞者的原因之一。
他们舞罢后,佟信蝉忍不住起身为他们鼓掌,大概是弥补昨天吝啬击掌,亏欠这个舞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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