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东珠不理会一个毛孩子的发号施令。
她将洁净的纱布用热水浸湿,自顾自地在榻边儿坐下,开始重新擦拭起哈士奇阿哥身上渗出的疮液。
哈士奇阿哥睁大了他蓝色的眸子,显然被齐东珠不听命令,反而坐在他床边儿的胆大包天震惊,半张着小狗嘴,露出几颗小狗牙来。
这时候他就全然失去了西伯利亚狼般的狠辣,露出独属于哈士奇的那股清秀外表也掩饰不住的憨气来。
齐东珠着好笑,却无心逗弄他,毕竟这个小哈士奇病得有些重,就算他尽可能地对着人们吡牙咧嘴,也难掩被病痛折磨的疲态和濒临极限。
实际上齐东珠心疼坏了。
现代那些备受宠的小狗崽们被主人带来宠物医院打个疫苗时,还要哀嚎半天,光打雷不下雨,小毛脸儿钻进主人的臂弯里当小鸵鸟。
可如今这几个月大的小哈士奇躺在榻上病得这般重,却半点儿不肯示弱,即便是喉咙里渗血,还吡着小奶牙坚持哈人,小毛脸儿上半点儿不肯露出疲弱之态。
他像是知道旁人帮不了他什么,唯有自己面对这病痛的折磨。
哈士奇阿哥毛发纠结,侧卧在榻上以免压倒背上的创口,即便是努力忍耐,还是在每次呼吸张弛之间簌簌发抖,半大的崽子其实着也只有小小一团儿。
齐东珠手上更加迅速地清理着他的创口,心里泛着酸涩。
她不知道哈士奇阿哥知不知道,他在宫中的父母都为他而担忧,他那贵为九五之尊的父亲为他殚精竭虑寻医问药,甚至懈怠政务,他那高贵典雅的母妃为他而神志消沉。
他是被着的,即使他或许从未与他的父母亲近过。
或许是在极痛的时刻,一双温柔坚定的、跨越规矩体统束缚的手到底诱人,哈士奇阿哥不再凶巴巴地哈人了。
他闭上一双染着黑色毛毛眼线的眼眸,泛着白的浓密眼睫落下,随着呼吸的频率簌簌地抖。
过了许久,待齐东珠温柔又强势地梳理过他满身病得斑秃的毛发,清理了创口和脓血,齐东珠便用纱布蘸满了烈酒,擦拭着小哈士奇的耳朵和脖颈儿,帮助他散热。
过了许久,就在齐东珠以为小哈士奇已经被病痛折磨得昏睡过去时,突然听到把小毛脸儿埋进被褥的小狗患沉闷的声音
“惠妃娘娘派你来做什么”
齐东珠微微一愣,继而心下绵软,轻声说道
娘娘派我来照顾你,她是惠妃娘娘,也是你的妈你的额捏。
爷知道。
那哈士奇崽老气横秋地闷声说道。
这话儿本来听上去挺欠揍的,特别是他还顶着一张哈士奇斑秃
的毛毛脸,上去格外荒诞,可齐东珠却笑不出来。
他们都知道,哈士奇阿哥知道自己的母妃是谁,却也只是知道她的名讳和封号而已。
她很担心你,你的父皇阿玛也很担心你。
齐东珠尽力改着自己的口癖,换上了这个时代旗人可以听懂的词汇。
“皇阿玛给爷寄了信儿来,若不是宫里有太子,就会来爷了。”
斑秃的小哈士奇蓦然睁开了冰蓝色的眸子,定定着齐东珠“惠妃娘娘呢,有没有托你待信儿给爷。”
他声音干涩难辨,话音还没落,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丝丝缕缕的血液被咳出来,沾在了他嘴边雪白的毛毛上。
惠妃没有。
齐东珠想着惠妃那冷静到几乎漠然的态度,难以抑制地感到心酸。
作为女性,她是理解惠妃的,从哈士奇阿哥孕育在她的身体内,到他呱呱坠地,惠妃都清楚自己无法亲自教养照顾他,而这个孩子属于皇家,属于大清,却唯独不属于他的生母。
惠妃可以凭借生育一个健康的孩子坐稳妃位,却不能得到一个承欢膝下的亲子。
而这小小的哈士奇自打出生以来便被送到宫外,照顾他的奶母奴婢乃至大臣的家眷,全都是他的奴才,他享受着这个王朝和这个时代最雍容的待遇,却没法儿得到亲生母亲的怀抱。
他们本该是这世上最为亲近的人,却因为那砖红的宫墙和迫人的规矩互不相识。
齐东珠不顾哈士奇阿哥虚弱的躲闪,温柔却又强势地掰过他的嘴筒子,用站着酒液的布巾揩去他嘴角的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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