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辉忽然出声喊他一声,有几分追忆的语重心长。
“你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庄在这个孩子值得培养吗”
“我哪儿知道。”
黎阳没心没肺,又怨言颇多,“他又不是我们家的私生子,你培养就培养,我现在没意见了,只要你别老拿庄在跟我比就行了,我跟他,能比吗要是有人天天拿你跟姑父比,你受得了大家都不一样的,他读就聪明啊,庄在那个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要不怎么说你笨”
再度被骂的黎阳紧抿住唇,心想自己就多余说话。
黎辉却并不是骂完一句就停了,还要跟黎阳说他被骂的原因。
“你没读过读聪明有个屁用你就只能到人家聪明,你姑父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难道也只是因为聪明赚钱你以为是跟钱打交道啊是跟人啊蠢货,你张口闭口喊人家老瘪三,这么多年,你姑父对常国栋明面上还不是客气得很你当跟人撕破脸皮就是本事有掀翻桌子的底气却不掀翻,还能稳住局面,让一大伙人和和气气坐一个桌上,先让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再让该吃肉的
吃肉,该喝汤的喝汤,那才叫本事。”
“你跟庄在,何止差了聪明这两个字。
你真是随了你妈了,心肠不坏,脑子不好。”
随后,黎辉说起庄在大二时的某一件事。
陈文青平时喜好打麻将,但几乎是纯娱乐,顶多和几个关系亲近的太太凑在一块聊聊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
以前黎辉有时招待客户来家里娱乐消遣,陈文青做不来这种事,都是黎辉自己陪着玩牌。
有些信息差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送多少礼都不一定管用,但在牌桌上,人一旦轻松了高兴了,甚至接个电话,都有可能随随便便就讲了出来。
有一次庄在放假回来,黎辉有一个不方便在牌桌上接的电话,便招庄在替自己打两把。
接完电话回来,他就站在庄在身后着。
一个人打半辈子的牌都不一定能胡一把十三幺,由七种字牌和其他数字为“九”
或“一”
的牌组成十三只牌,光是摸来这些牌就需要极大的运气,自摸胡牌更是机会渺茫。
庄在抓到胡牌的东风,黎辉都在他身后跟着提起一口气,不可思议地咧了一下嘴角,觉得他有点本事。
但庄在犹豫了两秒,又打出去了。
对面的客户碰东风。
几转之后,对面的客户喜气洋洋推倒牌,开对对胡,旁侧的人哈哈笑着说“老黎,你家这个小朋友不太会打牌啊,点了两局的炮。”
庄在起身,黎辉拍了拍他的肩,也笑着说“我们家阿在还读呢,都喊你们叔叔伯伯的,也不知道让着点儿小孩子,”
他指着说话的这个人,特意告诉庄在,“何叔叔,你们院不是有个校企合作的项目,你何叔叔公司弄的,有空去你何叔叔公司跟前辈们多学学。”
对方立马问庄在有没有参加学校的实习。
黎辉说他还小,才大二。
等客人走了,黎辉才把庄在喊去房,问他今天那把牌怎么没胡。
庄在几乎没有思考,或者说在牌桌上犹豫那两秒,他已经思考过了。
他对黎辉说“那不是我赢的时候。”
他胡了这样大的牌,顶多会让他自己心里有一点短暂的喜悦,但今天黎辉大费周章,聘名厨来家掌勺,烹空运来的食材,又请老友过来作陪,不是为了他这一点高兴的,客人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庄继生在世时,对侍弄果树很有兴趣,也曾教过庄在轻重缓急的道理,叶子如果长在旁枝末节上,一味生长不是好事,过分了,甚至会被直接修剪掉。
所以人生也忌讳高歌猛进,有时除了韬光养晦别无他法,只有先认清自己,才能做到不无知地去应对他人。
黎辉当时心口犹如被重锤一擂,那是一种被他口中的小朋友上了一课的异样感觉,这种摒弃自命不凡的觉悟,何止是黎阳,就连他也未必能做到。
人是没有办法拒绝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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