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那日南玖叫人把年仁方家里的金银珠宝几大箱搬到早朝上,以此为鉴。
当时的督御史下朝后玩笑道,只怕是怕河堤溃决,朝廷查出来年仁方贪污了修大堤的银子,年仁方治水才这么下功夫的吧。
清言坐在车中,把窗户上的帘子掀起一角,沛河的水就在道路一侧,据说,以前这条道路可容四匹马并排而行,现在过一辆马车,都要小心轮子不要陷进淤泥。
同来的同僚本以为跟着钦差大臣是多么得意的一件事,但在见到沛河水第一眼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叹。
因为向导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起码还要走上半天才能到沛河的河边,而沛河,竟然已经淹了这么多良田大路。
纪清言越发觉得治水刻不容缓。
他自己坐一辆马车,花府里派了个小厮跟着他,名叫七宝,在府里的时候就喜欢绕着他转。
如今七宝坐在车门边打瞌睡,他翻开摊在案上的册子,不知第几次,默诵这些熟悉的字句。
花清浅记忆力惊人,呈给皇帝的奏折,他看一遍,这么多年过去,都能记到这个地步。
纪清言觉得,他的确无愧神童之名。
说什么乡野时有能人讲过如何治水,纪清言是一个字也不信,乡野里能有这种能人,沛河何至于涂炭千里?花清浅写这个册子给他,有几分相助,几分愧疚呢?
纪清言冷笑一声,从旁边抽出一张裁好的纸,提起笔,刚写了几行字,豆大一滴墨汁便滴到纸上。
纪清言对着纸愣了一会儿,团成一团,角落里的七宝行了,蹭过来问道:“纪先生,你在写些什么?”
纪清言没有回答,却问:“还有多久到驿站?”
七宝想了想:“向导说傍晚就到和平镇了,那里有驿站。”
突然恍然大悟,“纪先生要给家里写信么?”
纪清言用手托着头,有些无奈地笑了。
花府里,怎么净是些这么伶俐的人物?他手中握着的纸团里,只写了两行字:“清浅,见字如晤。”
不是不想写多,也不是无话可写,只是提起笔来,心中便汹涌着浪潮,把所有的礁石都打翻,直冲向最柔软的所在。
花清浅,花清浅,这三个字,一辈子都是扎在纪清言心头的刺。
疼得铭心刻骨。
七宝见他不说话,知道自己猜对了,话匣子便打开了。
他识字不多,好歹赖在清言身边,在家人看来,已经是有知识的人了。
但他知道,自己认得这几个字,在府里头实在算不得什么,莫不说面前人是今科探花,府里头那个,是出了名的神童,十三岁就高中榜眼!
他这边吱吱喳喳求着纪清言写信回去的时候顺便问问他娘的身体还好不好,那边,车子忽然停了。
纪清言皱皱眉,对七宝使了个眼色,七宝掀开帘子跳下车去。
却一脚踩进水里。
前面的路,被洪水淹没了。
同僚面面相觑,皂布衣服的向导在前头观察了一阵,转回纪清言面前,愁眉苦脸地说:“大人,前面的路被淹了,没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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