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礼拜三,阿宝去祖父,位置是闸北鸿兴路,老式街面房底楼,房门紧贴马路。
祖父摇扇子。
台面上摆一碗切好的冬瓜。
阿宝说,每趟吃冬瓜。
祖父说,红烧冬瓜,我咬得动。
阿宝从网线袋里拿出两包熟菜,钢钟饭盒里两客冷馄饨,宝山路老北站买的。
婊婊说,每次大手大脚,阿宝要节省。
阿宝不响,发觉角落里,有一只缺脚茶几,是思南路搬来的,砖头垫稳,叠了秋冬衣裳,棉花胎,遮塑料布。
祖父说,加工组每月发几钿。
阿宝说,十五块。
婊婊说,一双男式皮鞋,最便宜七块六角五,阿宝将来哪能办。
阿宝不响。
房间里的大橱,小方台子,是婊婊到虬江路买的旧货。
台子靠墙,夜里移开一点,搭一只帆布床,日收夜搭。
夏天,帆布床热,婊婊到门外路边,靠一只躺椅过夜。
最近两年,祖父门牙落了三只,旧竹榻是前任房客遗物,比祖父相貌更老,一动吱嘎作响。
门外,家家户户搭一间灶披,摆放煤炉。
炉子现在捅开,准备烧饭。
祖父说,我原来几爿工厂,学徒工记得是十六块,三年满师,廿七块八角。
阿宝不响。
婊婊说,以前我的学生沪生,据说父母是军队干部,做了采购员,一月工资呢。
阿宝说,革命家庭嘛。
婊婊说,起码三十六块朝上。
阿宝说,总比插队落户好。
婊婊说,下个月,我为阿宝买皮鞋,小青年要穿皮鞋。
阿宝说,不大出门,算了。
婊婊说,阿宝一道吃,还是吃过了。
阿宝说,吃过一客冷面。
婊婊说,总归这副样子,婊婊不会烧菜对吧。
阿宝不响。
等婊婊到外面的煤炉问里。
祖父说,爸爸妈妈好吧。
阿宝说,还好。
祖父门外,凑近阿宝说,婊婊不开心,每天夜里落眼泪,阿宝要劝一劝。
阿宝点头。
竹榻吱嘎作响,蒲扇哗哒哗哒,等到开饭,阿宝坐门外的小凳。
路边到处是乘凉居民,大人小囡,脚下无数双木拖板,滴刮乱响,想到婊婊的情况,阿宝烦闷。
造反队翻出小皮箱,几年过去了,婊婊一直痛苦。
姑丈黄和礼,工程师,笑眯眯的斯文男人,据说已经花白头发,弯腰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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