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深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这些年玄德帝做的,所有人皆有目共睹,所有人皆心知肚明,所有人……皆闭口不谈。
他在试探,试探玄德帝心中可还容得下这天下,可还容得下黎民百姓。
玄德帝停下手中动作,目光看向了殿外的柳树,沉下声音:“你觉得朕所为,可是明君所为?”
景春深微愣,他斟酌着,他面前的人是天子,天子威严,尚且非他所能承受:“父皇所为,前无古人,父皇当为治世之君。”
玄德帝撑着龙椅起身,缓缓走向跪着的景春深,脚步声踩进了景春深心里,一步一步触人心弦。
玄德帝伸手将景春深扶了起来:“老二,你还看不懂吗?”
景春深低下眉眼,不再直视玄德帝:“儿臣不懂,请父皇赐教。”
玄德帝引着景春深朝殿外走去:“政治是由鲜血堆积起来的,朕的脚下已然是累累白骨,或是奸佞小人或是忠君之士,百年后朕魂归故里,即便这些人都想来找朕算账,可那又如何?朕依旧是时代的胜利者,历史的书写者,想要达到目的,定然会有必要的牺牲,而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大靖也好北狄也罢,有何区别?若能开创盛世,管他凉地还是北狄,朕定当亲自大开城门将他请进来。”
或惊世骇俗,景春深望着玄德帝的背影,他知道玄德帝想要的是什么,可他也知道,玄德帝做不到,他自己做不到,或许千秋万代过去也未必有人能做到。
风起,京都再度被笼上了一层薄薄的云雾,而这次,在云雾彻底变成牢笼之前,又将由谁来撕开这层荆棘,为这片土地带回新生的烈日?
玄德帝抬手轻抚上柳树的树干:“老二,你错了,宇文哮并非明哲保身之人,他并非是在试探,他就是要打破京都里这份虚妄的平衡,挚友之死,丧女之痛,这些人早就按耐不住了。”
林星谋回到了梅院,今日种种历历在目,不由得产生了许多看法,对盛坛的,对宇文烁的,对秦渊的。
林星谋本想着将今日所见所感一一记叙下来,可也许是夜色弄人,尚未抬笔,便已沉沉睡去,也不知是周公急着寻林星谋不得还是仙鸟于梦镜无人诉衷肠。
林星谋迷迷糊糊中又回到了盛坛,只是也许是身在梦境中,这里的盛坛和现实大不相同,没有猜选台,却有着满座高朋。
林星谋在梦中寻找莫殷和宇文烁,他大喊着却无人理会,他伸手想要触碰摩肩接踵的人潮,可他的手却径直透过这些人,而这些人也毫无障碍的穿过了林星谋的身体。
随即,人潮立马消失又全部都围在了擂台下,与现实不同的是,这些人个个双手抱拳直面着擂台之上。
而擂台上,站着一位用红绳束着头发的英气少年,林星谋只能看到少年的背影,那一抹红色给索然无味的梦境增添了一抹鲜艳,抓人眼眸,扰人心曲。
少年抬手将手中的刀刃竖直插入地面,双手背向身后,嘴里不知说着什么,林星谋听不清,而台下人的眼睛里皆是充满了向往。
林星谋鬼使神差的朝少年跑去,他想看清少年的脸,如果梦里也能通感的话,林星谋的心一定快要跳出它原本属于的位置了。
林星谋加快脚下步伐,就在快要触碰到少年束发的红绳时,少年立即化作飞烟散进了天地间,而林星谋周边环境也在不停的扭曲着变换着,最终化为了一片焦土,焦土之上则是遍野尸骸。
就在不远处,林星谋看到了那一抹不同于鲜血的红色,他想要去看清这抹红色,可他的脚却被焦土中伸出来的无形的手死死抓住,半分也动弹不得。
林星谋无法,只能这般无力注视着那抹红色,他看见那抹红色一会儿闪亮着一会儿又暗淡下来,如此往复着,折磨着,最终,彻底消散……林星谋的梦境也随着这抹红色的消散而破碎。
睡意未消,却已醒来,梦中世界仍旧难以分辨。
是谁?你到底是谁?你究竟是姑娘还是少年?为何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你到底怎么了?
林星谋的心乱了,他努力回忆中梦中的红绳……少年,少年年纪不大,他影却高大的如同一根挺拔的松树,足以矗立于天地之间,一举一动都展现着自信与坚定,而后来焦土之上……那抹红色……也你是吗?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烦死了!
!
!”
林星谋径直躺在床榻上,想不通,不想了。
天还未亮,林星谋又沉沉睡去了,然而这次却宛若饮了一杯黄昏酒,无风无梦无他。
两日后,盛坛结束,今年的盛坛榜首竟然真的是宇文烁,虽说宇文烁一日只打了一场,可每一场都是与当天最为强劲之人进行的比试。
宇文烁这个名字彻底响彻了整个京都,整个大靖,如今,民间流传出了这么一句话:北有文豪莫修远,南有枪圣宇文烁。
倒也是饭后闲谈时的一桩佳话了。
林星谋一大早就来到了泠尘行,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果然见到了前来的莫殷和宇文烁,其实林星谋不太明白,这二人一个常年待在京都一个留守南城几乎是足不出户,是怎么混的这么熟的?
“莫兄弟,宇文少爷,请上行。”
林星谋朝二人道。
入了雅间,林星谋替二人泡了壶茶水,宇文烁接过茶碗尝了一口,双眼放光立即将茶碗中剩下的茶水喝尽,莫殷在一旁嘲笑:“好茶需慢品,你这急得什么都尝不出。”
宇文烁放下茶碗,颇为不满道:“我尝出甜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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