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黛垂下眼帘,轻抚裴昭的脸颊,抹去血垢。
她已过天命之年,早就被官场世俗打磨得温吞圆滑,但此时,那张憔悴的脸上却露出极是锋利、极是凶狠的神情:
“裴家满门忠烈,却被人构陷,落得此番境地。
阿昭倘若能活下去,一定要记得,让凶手血债血偿。”
可明明当年,下诏屠戮满门的皇帝,在裴家受刑的前夜,便已魂归九泉。
裴昭不解地看向母亲,瞪大双目。
那张慈祥的面孔渗出血水,皮囊一点点凹陷下去,最终整张脸都化为烂泥。
鲜血滴在裴昭的脸上,粘稠、刺鼻,糊住她的耳目。
她听见了母亲最后的呢喃:“真正的主谋是……”
“吁!”
马嘶惊落耳畔。
阴暗的地牢消失不见,她又回到了明亮的车厢,耳畔也响起了嘈杂人声。
“这群青苑离京城也忒远了些!
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安排,偏要几人同乘一车。
老夫一把年纪,竟还要受皮肉之苦!”
“商贤兄莫要抱怨。
圣上躬修节俭,我等臣民,更当身体力行才是。”
“陈贤弟在理,方才一番言辞,是老夫考虑不周了。”
温素坐在一旁,听着两名男子你一言我一语,蛾眉微蹙,神情冷淡。
车内四人,皆是本年同榜及第的进士,之所以同车而行,是为了共赴两日后的进士盛宴。
高宗朝后,大周方才允许女子入仕,但数十载过去,朝中女官并不多见,今年三十七位进士,女子不过六人而已,且多半出身望族。
寒门之中,依旧仅视男子为可塑之才,纵是受宠的女儿,也不过学些傅粉施朱而已。
“高宗圣德,却不知为何要让女子入仕。”
商姓老者抚髯慨叹,“圣贤言:设男女之大防,今朝却同车而行,当真是世风日下!
况且,今年进士一科,男子九成,女子一成——大周为了女学斥资甚重,如今却久久未见其效,当真是因小失大!”
陈姓男子笑道:“贤兄此言差矣!
若朝中只有男子,未免索然无趣了些。”
他瞄了裴昭一眼,见她并未言语,方才继续道:“更何况,饱读诗书的女子到底与村妇不同,如是佳人在怀,方有红袖添香之雅趣!”
这番话似褒实贬,又颇为促狭,裴昭忍不住开口道:“敢问二位贤兄姓甚名谁?”
“在下邯郸陈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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