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鬟把江蓠从车上扶下来,楚青崖携过她的手,见她悲不能抑要往柴堆上扑,一把揽住了,低低道:“夫人节哀。”
火光燃起,烟气熏天。
江蓠挣脱他,蹲下身抱住阿芷,姐妹俩望着母亲的遗容放声大哭,闻者皆哀恸不已。
楚青崖默默地站在一旁,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肩头搭上一只手,却是柳夫人走了过来。
“第一次给人送葬吧?”
楚青崖点头。
柳夫人叹道:“你是个有福气的,你哥哥走时你太小,什么都不懂,长到这么大一直没历过家里人生老病死。
阿蓠命苦,小时候没了父亲,如今母亲又没了,你同她说话要注意些,别伤了她。
她的心性比寻常姑娘要强得多,不这样,也养不了家,刚才她那么一推,你别往心里去。”
“我明白。”
他低下头,心里还是有些埋怨,“我只是想……”
柳夫人拉着他的手,“回到京城,有什么麻烦事,就写信跟家里说,爹娘都会帮你。”
“嗯。”
楚青崖应了一声,鼻音软软的。
柳夫人放下心,又去火堆前宽慰江家两个姑娘。
楚青崖昂首望着飘摇直上的黑烟,忽然迷茫起来,如果将来有一天,他的父母去世了,他还能这么冷静地送殡么?
他希望永远不要有那天,只是稍稍一想,都难过至极,可这世间亘古的规律,不会为任何一个人改动。
丧礼结束,十月的天气越发冷。
江蓠在床上又躺了五天,烧是早退了,只是咳得厉害,吃饭也尝不出味道。
到能下地了,去京城的行装也打点整齐,她带着阿芷坐上宽敞的大车,楚青崖坐另一辆,在车里设了书案。
走的那日,府门口的仆从排成长队,楚少棠和柳夫人与他们挥别,楚丹璧和卢翊更是送到了城门处。
“若是缺什么,就跟我们说。
要是三郎对你不好,只管一封信送来,我接你回家住。”
楚丹璧搂着江蓠轻声细语,“你的身子还需好生调养,不要为小事动气,在外头照顾好自己,知不知道?”
江蓠抱着她不撒手,“姐姐,你也要小心身子。”
阿芷也抱着一篮子玩具,依依不舍地拽着卢翊的衣角。
出了城,旷野的风徘徊在山林里,一行大雁朝南飞去,云层里传来渺远悠鸣。
江蓠在路过的第一条大河上把母亲的骨灰洒了下去。
秋末冬初,一钩月如狼牙,照着滚滚东逝的河水,千里白浪翻涌不休,直要卷到天边去,水下仿佛有万马奔腾,涛声隆隆。
“我娘说,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游历天下,可她四岁就被抄家入了教坊,后来长大了,就期盼能找个男人带她离开烟花之地。
她离开了,但日子还是难过,到了永州,再也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江蓠把装骨灰的罐子也丢进了河里,哽咽道:“她说水里好,哪里都能去,世间也到处都是,我们看到水,就是看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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